第一百四十五章奔丧
噗通一声,平静多年的鸾湖瞬间激起波涛。
相传,孤鸾独飞,觅寻爱侣,至终不得,悲绝于斯。鸾泪化湖,四时不绝,淌不尽孤殇。如今,她的泪也融进了鸾湖里。
华万霆,你奄奄一息时曾说过,怕来世无处寻我。如今你撒手而去,就不怕寻不到我了?我不能相信,仅因为我的一次任性,你便恨透了我。如果你泉下有知,便站出来亲自告诉我,你究竟有多恨我!
苏安琪不断地想着,身体不断地下沉……忽然有一道光束从她身上发射出去,苏安琪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期许,但愿有神明指引,指引她与他再相见。她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光的这一头竟是她始终戴在身上的鸾镜,而另外一头是一个明晃晃的隧道。鸾湖底果真有路,果真有她回家的路?!苏安琪的苦笑在鸾湖里支离破碎,原来用华万霆赠的鸾镜就可以回家,原来她很久之前就可以回家,原来回家如此容易……
然而,此时此刻再谈回家,谁稀罕!苏安琪取下身上的鸾镜,狠狠地掷向隧道里。光束与隧道即刻消失,再也没有回家的路了。她痴痴地笑着,意识已迷离不堪。华万霆的样子却逐渐清晰起来,她欲伸手去抓,却再也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那幻影碎在了湖心里……
就在苏安琪神游地府之时,突然有一股力量将她拉了回来。风吹在湿透了的身上,彻骨寒冷。
“是谁救我,为何救我?咳咳……我不需要你救!”苏安琪拼命地在湖中挣扎,引来了更多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聚来,将她拖出水面,“你们到底,咳咳……到底是谁?”
上了岸,那几个人不由分说,帮她吐出湖水,还在清儿的引导下将她送回了梅园。
“说!你们究竟是谁?”苏安琪恶狠狠地瞪着床下站着的十个生脸孔,恍然间她又觉得其中几个甚是眼熟。
“属下等是先皇派来保护您的护卫。”
“先皇?!”苏安琪眉尖顿时突突地跳了几跳,“先皇?!”
“先皇得知您欲游览天下,便派属下等暗中护您周全。也许,您会对属下等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是,是,我记得你,还有你!我在路上见过你们!还有你,在客栈里……”苏安琪彷徨道,“他是关心我的,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恼了!可是他为何不见我,哪怕是最后一面?”
“这个,属下不知……”
“你们几个,带我入宫!我要亲自问他!”她要见他,亲口问问他,既然对她有情为何又故作绝情?
皇帝大行,不会很快入葬,她只要一匹千里马,日夜狂奔赴龙城,总该赶得上送他最后一程。
“是!”护卫们抱拳拱手,即刻出发。
日夜兼程,掠过眼角的皆是一片灰白,苏安琪的身体已经垮了,而一股强大的精神动力在支撑着这单薄的被风穿透的身体。
三日后,龙城即在眼前。
红墙金瓦今安在,整座皇宫都是一片缟素。见言自在着一袭白衣在宫门口肃然而立,苏安琪猛地一勒马,马儿高举前蹄,嘶声竟也透着一股悲凉。
“自在!”
“大嫂,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言自在激动道。
“你快带我进去!”
由言自在引领着,换上一身缟素的苏安琪一路来到了停放皇帝梓棺的东华殿。
“大嫂,先皇他……就在里面。”言自在心痛地望着苏安琪。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她望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它那么高、那么坚实,把他严密地封在里面。他出不来,如何见她?
“自在,你帮我把那个东西打开,让他出来。”苏安琪似走火入魔一般,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可笑。
“大嫂,这……不可以。”言自在更加不忍心,不自觉地朝一旁挪着小步子,他有些害怕苏安琪眸底的凄冷,那是比冬季的鸾湖还要冰冷的寒潭!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苏安琪喃喃着,忽而怆然泪下。
“大嫂!”华以萱赶来,抱着苏安琪哭泣道,“你终于来了!”
“我来晚了。”苏安琪先是失神地低叹了一句,旋即甩开华以萱,抬起手来逐个指着华以萱和言自在,“你们两个为何不早通知我一声?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皇兄不许说啊!”华以萱苦着脸道。
“你骗人!我不相信!我不信万霆弥留之际,心里会没有我的位置!我不信!”苏安琪歇斯底里地喊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先皇走得太急,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言自在徐徐言道,“大嫂说的对,先皇没有不想念你的道理,可天高路远,一时间也寻不着你。”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说寻不到我了?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在骗我!他能派人暗中保护我,就一定能随时找到我!你们两个老实说,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皇兄勤政是出了名的,他太累了,五日前突发心口痛,一口气提不上来,便……”
“娘亲!”佑安与倾雪本是同华以萱一同来的,但两个孩子脚步慢,于是现在才到。
苏安琪跪在地上,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娘亲你去哪了?父皇走了,你怎么才回来!”倾雪哭哭啼啼道,“你不要我们了,也不要父皇了吗?如今,如今你再也看不见父皇了!”
“娘亲节哀。”佑安帮苏安琪擦了擦眼泪。
苏安琪这才发现,佑安已经和她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这个孩子愈发地像华万霆,无论外貌、神情还是语气。她还没反应道要如何对她的宝贝佑安讲话,那孩子竟又开口了。
“父皇驾崩了,你还有姐姐和朕。”
苏安琪内心惊跳,这才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九五至尊了。
佑安对苏安琪的情感是温柔的依赖,对华万霆的情感则是信仰和崇拜。即便依赖没了,他也可以靠着信仰坚强地走下去。他眼里噙着泪,但终是没有落下来,因为他的父皇告诉过他,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便是父皇驾崩了,也不准他太哀伤。
“倾雪、佑安,是娘亲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的父皇。我……我……”苏安琪已然泣不成声,再讲不出半个字了。
“大嫂的情绪太激动了,还是先去后殿歇息一下吧!”言自在上前搀扶道。
苏安琪才不肯离开,她不要命地狂奔而来为的便是守着华万霆,任谁拉她都没用。
“那就撤了众人,大嫂单独跟皇兄呆一会儿,好吗?”华以萱问。
苏安琪轻轻点了点头,待大家散去,她才手脚并用地把自己移到了梓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