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赵贵方就迎接到进入七扇门的第一个考验,小黑屋。
小黑屋是地下的一个颇小的密室,仅能容人,连身体挪动都很困难,赵贵方要在这里面待七天,这七天里是与世隔绝的,外面不会送入饮食,赵贵方进来时,只有一个小袋子,里面有两个小罐子,其中一个装着清水,另一个装着颗粒状的食物,这是将黄豆、糯米、胡萝卜、麦粉、蔗糖、大米、干果等物混合后打成浆糊,切为小颗粒,再蒸熟,即可食用了。这两个小罐子里装的,就是赵贵方七天的口粮。
小黑屋考验人的是忍耐力,这是邱长清采用的办法,对一些练过龟息神功或曾辟谷过的人,似乎难度不大,可邱长清说七扇门要训练出来的是精锐的志能便,要随时时刻保持警惕,对于那种练过龟息神功或辟谷的训练者,邱长清岂能让他们自我休眠就过这一关?邱长清会命人时不时的从小孔中放入蛇、蜈蚣、蝎子等有毒之物,里面的人被叮咬后,会自动醒来,而且会中毒,浑身剧痛。
赵贵方望着上头的小孔隙,淡淡的光从外面泄入,这算是极度封闭的小黑屋同外界唯一的联系了,这孔隙能透进光线,会不会真的放进小蛇和蝎子来?
进小黑屋之前,赵贵方曾问过邱长清,他怎么想出这套古怪的训练法?邱长清自惭笑笑,说这套训练法,不是他独创的,而是源自东瀛。
东瀛,这个长期默默无闻的小岛国,中土人一直认为那里还是莽荒未开的地方,就在元初,东瀛却一时名声大振。
自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后,其后将近一百年,这天下就是蒙古人在四处唱战歌,蒙古铁骑横扫欧亚,所向披靡,多少王朝,多少帝国,在蒙古大军的猛攻下都不堪一击。比如金国、西夏、宋朝、花剌子模、阿拉伯帝国、欧洲各国联军,可蒙古人却在一个长期被漠视的小国身上折戟沉沙,这就是东瀛。
攻占高丽后,元世祖忽必烈分别于元至元十一年和元至元十八年率大军东征日本,其中第二次出动了十多万人马,战船三千五百艘,在蒙古人的征服史上,这是最大规模的海军出击,势在必得之心昭然若揭。
面对元朝两次大军来袭,东瀛人爆发了令人惊叹的战斗力,加上两次战争中,海上都刮起了翻天倒海的巨风,将元朝和高丽的战船掀翻在海里,东瀛人在“神风”相助下,将元朝人击退,这是蒙古人大规模征服战争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威风凛凛的忽必烈大帝也不得不承认日本的独立地位。
连金国、宋朝这些大国都被元朝吞并,小小的东瀛却击退了蒙古人,这两仗将东瀛推向了人们的视野。
年轻时,邱长清就曾经高丽东渡扶桑,扶桑即东瀛。邱长清发现,东瀛居然奉行类似中国唐宋的文化,建筑、服饰都非常相似,东瀛的文字也是由汉字修改而来。
因为是习武者的缘故,邱长清对文化不太在乎,他想看看东瀛的武者是什么样子。中国自古对侠客、武者是很忌讳的,所谓侠者以武犯禁,可东瀛完全不一样,腰间插着数把大小不一的剑的武士们,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元朝时的东瀛在镰仓幕府的统治下,两次反击蒙元的战争,进一步加强镰仓幕府对东瀛的统治地位,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天皇成为傀儡。
随着幕府的上台,原本地位很低的东瀛武士也踏上了历史舞台,东瀛的武士有套自己的哲学,叫武士道,他们相当有战斗力,成了幕府和各地割据势力所倚重的武装力量。
邱长清发现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武士,在东瀛叫志能便、细人,这两个称呼换作另外一个,也许就耳熟能详了,忍者,志能便、细人就是忍者的前身,相传在唐朝时,圣德太子就用细人去执行特殊任务。
细人的工作,主要是替君主进行秘策、破坏、暗杀、刺探情报、搅乱敌方等谍报活动,正如西汉时的绣衣使,司马氏门下的死士,武则天的梅花卫、内卫,宋朝的皇城司,以及现在刚组建的七扇门,不正是如此吗?
在和巴图、吉雅以及几个指挥使商议如何培训新入者时,邱长清将东瀛细人如何训练的一套搬了回来,巴图大为赞同,吉雅心存疑虑,说这些训练法是不是太狠了?可吉雅和几个指挥使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训练法,只得先用邱长清的。
细人之所以带个细字,便是他们身轻如燕,便于躲藏。为了潜入目标府邸,收集情报,细人要找一切可以隐藏地方长期蹲守,如钻进缸子里,隐身在天花板上、地板下,挂在树上,悬在梁上,有的还埋在土里、洞里,他们不能动,不能发出声响,一旦泄露就前功尽弃。
长期的隐藏、蹲守,饮食就是一大挑战,细人不能去别处讨吃的,由于要尽量请便,身上又不可能带很多事物,
细人随身携带的食物主要有三种,一种叫快餐丸,用煮熟的米晒干,干燥的芋头,制成一块块的,串成项链,挂在颈上,可以直接使用,也可用开水冲泡,成为充饥快餐。第二种叫止渴丸,用麦角、梅子、冰糖搅合成药丸,能止渴并提供能量。第三种叫兵粮丸,用红萝卜、麦粉、糯米粉、蜂蜜、酒,用文火熬干,再揉成小丸子晒干,每日服用二三十粒,便足以制成当日的体力所需。
现在小黑屋内,赵贵方身旁的小罐子里装的颗粒状食物,就是邱长清仿细人的快餐丸和兵粮丸制成的。
送赵贵方进黑屋前,邱长清嘱咐道,细作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隐,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饥渴,无惧环境的恶劣,无惧内心的恐惧。赵贵方不以为然的笑笑,小黑屋也不算什么,我可是从地牢逃出来的,没啥可怕的了。
很快,赵贵方就后悔说大话了,这小黑屋比地牢还可怕,地牢虽然阴森潮湿,臭不可闻,可毕竟空间大些,而且还有其他犯人,闲得无聊可以说几句话。这小黑屋里,地势狭窄,转过身都难,更可怕的是完全与世隔绝,除了那几个小孔,用来通风和透气用的,再无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看不到外面的事物,这里的世界,只有两个不会说话的,冷冰冰的小罐子陪着他。人有时会嫌这世道浮躁,听到人说话,就连猫狗叫,鸟儿鸣,也觉烦躁,可真的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在一个地方,他会觉得跟烦躁。
人啊,为什么如此奇怪,如此讽刺?现在赵贵方是完全明白了,只过了一天,赵贵方就受不了了,他狂捶着墙面,大吼放他出去,外面无任何动静。
接下来的两天,赵贵方有点“接受”与世隔绝的现状了,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吃喝拉撒。首先是撒,这里无转圜的空间,赵贵方脱去裤子都极难,他将屎尿拉在一个角落,尽量想与之隔开,可空间就这么大,他的脚,他是身上,总会碰到自己拉的屎尿。臭味,赵贵方倒是习惯,这和监牢相比,大同小异。
然后是吃喝,这七天里,吃的喝的就这么多,邱长清曾特意嘱咐过,一定要按他的吩咐,每天定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以后就不够吃,少了,难以维持体能,在密室里,体温降低,会被冻死。定量,这说得轻巧,前几日,赵贵方每顿都是吃得肚儿圆,现在只能按时吃点难以下咽的小颗粒,哪里填得满自己满是油的肚子?
约莫到了第二天的午后,赵贵方已饿得两眼冒金星,肚子一直咕咕叫着,令他自己都特别好奇的是,他还一直放屁,不是吃饱了才放屁,怎么饿着肚子也放屁,还放个不停?约莫到了晚上,因为小孔隙透入的光线没有了,大体可以判断,赵贵方终于是忍不住饿,打开小罐子,抓了一把颗粒塞进嘴巴里。
赵贵方咀嚼着这些颗粒,最开始吃的时候,感觉这些东西很生涩,难以下咽,现在嚼在嘴里,竟然比前几日吃的鱼和肉都美味,赵贵方这时还没有饿晕,他知道,并非颗粒好吃,而是饿了,什么都好吃。
第三天,第四天,很是奇怪,赵贵方觉得怎么比先来的两天都好受,好似自己就生在这黑屋中一样,不觉苦闷,不觉烦躁,不觉空虚和恐惧了,他和自己的屎尿和放出的屁,裹在一起,居然毫无不适感!人真是最奇葩的玩意儿,居然能适应一切。
真正的挑战在第五天开始,虽然赵贵方适应了这个环境,可他发现,饮食才是最大的问题。首先是食物所剩无几,恐怕难以支撑一天,赵贵方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第二天的夜里,他抓的那一把,足够整整一天。还有,水也不够了,同样的,邱长清也事先交代后,喝水比吃食更讲究,人没有食物可以熬很久,可没有水,活不过三天。在小黑屋里,喝水也要定时,而且形式不同,早中晚用舌头舔一舔,特别觉得干渴时,用水润润唇,再用舌头舔舐,这样可以催生唾液,减少干渴感。
前三天,赵贵方基本都按邱长清的叮嘱来的,定时喝水,特别干渴的时候,用水润润唇。可在第四天,他觉得自己已适应了环境,竟无端端的兴奋起来,人一兴奋,身上就燥热,排汗增加,体内对水的渴求随之增多。赵贵方还保持着理智,忍着没喝,可到了晚上,他实在是太觉干渴,喉咙似在冒烟,身体也感觉干痒,像一只只虫子在爬。赵贵方终是忍不住,打开水罐子,咕咕喝了两口,这水入喉顿如甘泉一般,美不可言,赵贵方的本能催使他,又喝了两大口,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喝了四大口水,水罐子的水已所剩不多,可接下来还有三天,该如何应对,难道喝自己的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