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奋力挣扎,那唧唧叫声尖利刺耳,赵贵方的思绪从对那历史典故的回忆中,被拉了回来,赵贵方用力捏紧那老鼠,得意的轻轻笑道:“想在本捕快手下跑,门都没有!”
赵贵方左手举起还在挣扎的老鼠,眼神迷离,仿佛自己抓到的是一个盗贼。
大都城西郊,赵贵方的大叫声在西山下响起,想在本捕快手下跑,门都没有!
身穿六扇门制袍的赵贵方和搭档李小三合力追捕一个飞贼刀疤黄,西山就在不远处,若是让刀疤黄跑进了山里,这大山莽莽,丛林茂密,再要发现刀疤黄的踪迹,那就难了。赵贵方用刀鞘用力拍了拍李小三身上,叫他跑快些,赵贵方则拔出了佩刀,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加速追了上去。
刀疤黄也累得够呛,他弯着腰,手按在腿上喘气时,见赵贵方提刀追来了,连撒腿要跑,也是他命中注定这次要被抓住,就在他前方,有条藏在草里的粗粗的树根,刀疤黄右脚被绊住了,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出,挨了个狗吃屎。
等刀疤黄起身时,却瞥到一道曝白光飞来,紧接着他脖子一凉。
李小三气喘吁吁追上时,刀疤黄的双手已戴上了镣铐,被抓住的刀疤黄仍是很嚣张状,他对着李小三嘲讽的笑了笑,望着赵贵方时,脸上是不屑之色,面皮扯动那块刀疤,更显丑陋,赵贵方见之,又嫌恶又憎恨,重重用刀托敲了敲刀疤黄的头,刀疤黄怒目一瞪,赵贵方更是气愤,又举起刀托,李小三连忙拉住。
李小三劝道:“别把他打死了,这刀疤黄。”
刀疤黄冷笑道:“竟落在你们手里,可也别得意,你们只是运气好。”
赵贵方气呼呼道:“这狗东西,打死也不解恨。人家是劫财不劫色,他狗日的,什么都不放过。看看他的鬼样子,若你是个大闺女,被这狗东西糟蹋,死了都还好受些!你看,他现在口气还硬呢。”
刀疤黄被一阵数落,气得吹胡子瞪眼,样子更丑了,李小三瞅见,连咧咧嘴将视线移开,他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大都城就在不远处,赵贵方和李小三押着刀疤黄,往城门方向赶去。
穿着六扇门制袍的赵贵方和李小三,身材看上去更为伟岸矫健,和猥琐的刀疤黄形成鲜明对比,落日之下,余晖在三人身上,打出三条长长的影子。
后世常称元朝的服饰还不如之前的唐宋,其实元朝在服饰上亦有贡献。唐宋时的国人喜欢穿宽袖大袍,而在元朝流行质孙服,蒙语华美衣服的意思,后世又称曳撒。质孙服源于蒙古的戎装,是较短的长袍,紧而窄,在腰部有很多衣褶,这种衣服很方便上马下马,有活动便捷、穿着舒适等优点,元朝的宫廷、贵族、官员都穿质孙服。
赵贵方和李小三这样的六扇门捕快,连吏都算不上,没资格穿质孙服,可衙役、捕快的差服,以及低级军士的军装,都是仿质孙服设计和织造,窄袖紧身,腰间亦有衣褶,可拉开可收紧,颇是方便,而且穿上后更显人身材颀长,精神抖擞。
赵贵方和李小三押着刀疤黄要进城门时,两个守门的兵士过来,将其拦住,其中一个龅牙兵士还大声道:“喂喂喂,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赵贵方指着自己的捕快袍服,又指着被抓住的刀疤黄,那龅牙兵士仍说道:“谁知道你是真捕快,还是假捕快?”赵贵方望了望李小三,李小三也是一脸无奈状,两人出来时都忘了带令牌出来。
喂喂喂,别扔,给我,给我!
一阵叫嚷声,将赵贵方从彩霞满天的城门下,拉回到了这阴森冰冷的地牢中。
是隔壁牢房的周靓在叫,他靠到木栏边,手舞足蹈,要赵贵方手头的老鼠,“快,给哥哥开开荤!”
赵贵方一怔,而后嗤笑着,左手一挥,那只老鼠穿过木头间的缝隙,正好落在丑囚犯脚下。丑囚犯赶紧抓住,几下将其弄死,而后直接塞进嘴里啃噬。
这么脏的老鼠直接吃?赵贵方见状,不由得恶心不已,捂住胸口干呕。其余还醒着的囚犯见之,有的略有惊异,有的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状。
“衙门里的?”对面忽传来卓傲风冷冰冰的声音。
赵贵方问道:“你和我说话?”
“不是你,还会有谁?”卓傲风紧紧盯着赵贵方,两只眼睛灼灼有神,似是能将人看透。
赵贵方又问道:“你说我是衙门的,何以看出?”
卓傲风讪笑道:“衙门里的捕快吧,抓人的,被抓进大牢,什么味道?”
这嘲讽和奚落的意味,谁能听不出?赵贵方嘀咕道“随你猜”,又眯上了眼睛。
赵贵方这下是真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怪梦,自己进入了一团黄雾中,只见雾气漫卷,他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一阵脚步声和吆喝声,将赵贵方惊醒过来,他睁开眼,发觉不觉间已到了夜里。
何九和陆大为又来了,还有另一个瘦小的狱卒,名傅有余。
何九提着一个大桶,陆大为拿着瓢在桶里舀稀饭,囚犯们将破碗从木栏空隙中伸出,一瓢稀饭泼入碗里,傅有余将篮子里黑乎乎的窝头扔进牢房。
狱卒们向里边走来时,吃饭的咀嚼声和抱怨声一齐传来,都说这伙食怎么越来越差了。
赵贵方的牢房在最里面,他是最后分到牢饭的,他坐在烂桌子面前,手捧着一碗发着霉味的稀饭,赵贵方只是闻了下,就直摇脑袋,再咬窝头,清脆的一声响,他气咻咻的将窝头扔在地上。
狱卒们送完最里边牢房的饭,转身时,周靓手伸出,一把抓住何九的衣服,他一脸祈求状,“牢头大哥,大爷,给点荤的吧,天天稀汤,熬不下去。”
何九还没开口,陆大为怒喝一声,他那脸上的疤在抖,周靓怕挨打,连松开了手,何九走开几步,不停抖着刚才被抓的地方,恶狠狠的盯着周靓。
忽而,何九怪怪的笑了起来,问道:“想吃荤的?行啊,明儿大爷就给你送只整鸡来。”
周靓闻言脸色一变,摆摆手,陪着笑,身子往里缩。囚犯只有一个时刻能得到整鸡的“待遇”,就是在砍头之前,除了鸡肉,还有一壶酒,故称“断头鸡”和“断头酒”。何九说出“整鸡”,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好死不如赖活着,周靓还不想去死。
这两人正说着,门口方向传来争吵声。
门口一个壮汉囚犯怒喝道:“这他妈是喂人还是牲口,饭跟泔水一样,这窝头比硬狗屎都不如。”
三个狱卒闻言,相互瞅瞅,陆大为嗤笑道:“九爷,有余哥,朝廷的皇粮,他吃得还不满意。”傅有余摊了摊手,说道:“饿他几天就消停了。”
那壮汉囚犯显是积怨已久,不怕狱卒们的威胁,怒吼道:“饿死得了,谁他娘怕谁!”说着,壮汉囚犯泼了稀饭,还将窝头往外扔,正巧投到赶过来的何九额头上。
何九抹抹额头,一脸阴沉,手往腰间摸去,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陆大为和傅有余相视一笑,也往腰间摸去,拔出了棍子。
何九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陆大为和傅有余手持棍子,一脸凶相走了进去,壮汉囚犯倒也不怕,抢先飞起一脚发动攻击,可陆大为和傅有余是两个人,而且手持武器,瞬而之间,壮汉囚犯就被制服,倒在地上捂住面部,被陆大为和傅有余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壮汉囚犯不停的惨叫着,却并不求饶。
囚犯们的注意力被引向这边,除了少数几个心已死,外界的万事都漠不关心,仍躺坐着,其余囚犯们纷纷站起,头靠在门栏上,往那边望去,见壮汉被痛殴,他们或是同情,或是畏惧,或是幸灾乐祸,表情不一。
“这狗东西还挺硬手的。”何九冷哼道。陆大为和傅有余听了,打得更厉害了,壮汉囚犯在地上拼命挣扎,空中有血花在溅射。
“大牛,快求牢爷们。”旁边一个较老成的囚犯提醒道着,他怕再打下去,这个叫大牛的壮汉会非死即残。
壮汉囚犯被打得七荤八素,也熬不下去,大声喊道:“爷,大爷,别打了,别打了。”
大门被关上了,狱卒们的笑声还来回激荡。
壮汉囚犯坐了起来,脸上被打成了花猫,身边还有些血迹。
没热闹看了,其他囚犯纷纷退了回去,将注意力回收到吃饭上,大牢内喝稀饭和咀嚼的声音响起,就跟养猪场一般。
打人的过程中,至始至终,唯最里边的卓傲风和赵贵方最为淡定。卓傲风盯着赵贵方,隐隐露出赞许之色。赵贵方则捡起刚才扔了的窝窝头,慢慢的咬起来。啃着啃着,赵贵方笑了起来。
赵贵方想起了六扇门的一个老捕快,姓邢,这邢捕快无论是长相还是武功还是办事能力,都平平无奇,但他有一点让赵贵方一辈子都忘不了。
某日,邢捕快捧着一碗白饭,为了令饭有味道,他撒上了酱油,然后搅拌,没有配菜,连泡菜都没一碟,邢捕快直接吃了起来。赵贵方觉得好奇,过去问他,老邢,你这也吃得下去?邢捕快叹道,有啥办法,又输了。赵贵方喔了一声,他明白过来,邢捕快喜欢去赌坊玩几把,估计是将俸禄输完了,没钱上馆子,只能吃着酱油泡饭。
旁边走来一个捕快,比赵贵方大几岁,是赵贵方的师兄吕刚。这时邢捕快闭上眼在吃饭,吕刚觉得好笑,问道:“老邢,你吃得啥饭啊,还闭着眼,如此陶醉?”邢捕快仍闭着眼,鼻孔翕动,好似闻着什么,嘴里念叨着什么,赵贵方和吕刚相互望了望,两人都凑过头,贴着耳去听,这下听明白了,邢捕快在说,“我吃的是熊掌,我吃的是猪蹄,我吃的是蒸羊肉。”
不久,关于邢捕快的笑话就在六扇门传开了,人们笑他时,邢捕快还不屑道,是你们没有那境界,用这种办法,天底下的美味都能吃着,都能下肚去。
想到了那个笑话,赵贵方决定用一用那个老邢那个法子,兴许管用。赵贵方闭上眼,鼻子在空中闻着,然后轻轻嘀咕着:“我不是在啃窝头,我是在吃熊掌,吃猪蹄,吃蒸羊肉。”
赵贵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酒楼的雅间中,中是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有猪蹄有蒸羊肉,虽然没有熊掌,可还有糖醋鱼、牛鞭汤、烤鸭、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