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赵贵方被吉雅打屁股给打醒了,他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接近拂晓才迷迷糊糊睡去,自然睡得不好,从床上蹭起后,吉雅看着他直是皱眉,赵贵方双眼带满血丝,眼角还有眼屎,整张脸颇是憔悴,吉雅叫赵贵方快去洗洗,这鬼样子怎么见人?
这客栈的配置确实不错,一般的客栈都没有洗浴间,客人晚上洗脚,早晨洗脸,都是小二们端着水盆上下跑,而那水盆不知多少人用过。这里的洗浴间中,水盆挂在墙上,干的,里面没有任何污渍,表明是洗干净再挂上去的,很久都没人用过,毛巾挂在盆子旁,也是干的,还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洗脸时,赵贵方忽然想到一个细节,自己是被吉雅打屁股给打醒的,对了,打屁股也是有讲究的,比如母亲叫儿子起来,儿子赖床,母亲打儿子的屁股,情侣之间也是一样,这都是亲昵的表现,那种直接的粗暴的叫起床,要么狂吼,要么踢屁股,对,是打屁股,而不是踢屁股,说明。
“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出来吃早饭。”
小二已经将早点送上来了,可赵贵方还在里面洗漱,吉雅心中全是任务,一刻也等不得,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赵贵方出来了,他洗脸时都还“想问题”,连个脸都没完全洗干净,脸上显得很疲倦和憔悴,小二见到,又望了望娇美的吉雅,小眼一转,嘿嘿窃笑,吉雅眉毛竖起,问道:“你笑什么?”小二连低下头,他不敢直接回答,扔下一句,早点送齐了,两位慢用!刚说完,小二便转过身,逃也似的快步溜了。
吉雅侧头看了看赵贵方,嘴角扯了扯,她呵斥道:“连个脸都洗不干净,还能做什么大事?”赵贵方转身要进去再洗一遍,吉雅将他叫住,“算了,先吃饭,反正你也是不要脸不要皮的怪老鼠。”
吃完早饭后,两人收拾好东西,在柜台结了账,两人出了客栈,雇了辆马车,直奔易州方而去。
车厢里,吉雅和赵贵方对立而坐,看到赵贵方那张半干不净的脸,吉雅就来气,赵贵方也感到自惭形秽,用手干搓着脸,想弄干净点。
干搓脸,搓烂你的臭脸。吉雅心中念着,越想越好笑,不禁嫣然一笑,赵贵方知道吉雅在笑自己,更觉糗了,干脆双手捂面。
笑着笑着,吉雅忽然想到早晨那一幕,那小二嘿嘿窃笑,他在笑什么?略加思索,吉雅想明白了,那小二以为自己和赵贵方是一对夫妻,又见赵贵方一脸的疲惫,以为两人深夜在做男女之事,赵贵方虚耗过度,所以才会那样。呸,这臭老鼠怎么配得上本姑娘,哎,这家伙是经常显得荒诞不经的,不过有时还挺可爱的,而且这家伙很聪明,真做起事来,思路清晰,有见地,他还练着不少古怪的武功,听邱长清说,邱也看不清赵贵方的深浅,七扇门里,邱长清武功最高,连邱都看不清深浅的人,应该具备无限潜力。
到了易水镇,吉雅和赵贵方就赞叹这镇子的繁荣,楼台鳞次栉比,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全然不差于一些县城,原来易州的县治就在易水镇,后来搬到了新城,易水镇仍保留了旧县城的规模,加上这里有官道,交通便利,商贾云集,镇子的繁荣并未因县治的迁移而成过眼云烟。
易水河从镇子西侧流过,大名鼎鼎的易水河只是一条小河沟,河岸两边种着不少白杨树。河边一处立着不少石块,上面留着许多文人骚客的墨迹,这文人就爱此处一游,题诗留念。
现在吉雅也成了文人骚客,她对着川流不息的河水,咏读起了一首诗歌。
风潇潇,易水波,高冠送客白峨峨。马嘶燕都夜生角,壮士悲歌刀拔削。徐娘匕,尺八铦,函中目光射匕尖。先生地下汗如雨,匕机一失中铜柱。后客不来可奈何,十三小儿面如土。太傅言议谋中奇,奇谋拙速宁工迟。可怜矐目旧时客,击筑又死高渐离。滈池君,璧在水,龙腥忽逐鱼风起。沧海君犹祖遗策,孰与千金买方士。呜呼荆卿虽侠才,侠茸之死心无猜。君不见文籍先生卖君者,桐宫一泄曹作马。
全无文学功底的赵贵方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是了解到刚才那首诗里的部分文字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马上奉承起来,“想不到参预大人还有如此诗才,属下佩服。”
吉雅呵呵笑道:“这不是我写的,我哪有这种才华,是本朝大才杨维桢作的易水歌。”
赵贵方嘴巴撅了撅,挠着头说道:“杨维桢,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吉雅问道:“你也知道杨维桢?”赵贵方面带喜色,右手指着天说道:“喔,我想起来了,官场上有句顺口溜,当官莫学杨维桢。”
这杨维桢,字廉夫,号铁崖,绍兴路诸暨州枫桥全堂人。杨维桢自幼聪颖,全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他也争气,年纪轻轻就满腹经纶,泰定四年中进士,在翰林院学习几年后,外放天台县尹,因惩治作恶县吏,遭奸吏报复免官。后任职钱清盐场,这是肥差,别的官员都喜欢额外增加盐税,以肥自家,杨维桢不一样,他没有额外增加,反而认为目前的盐税就很高了,给盐民们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便上疏请求减轻盐税。盐税是朝廷的一大收入,杨维桢上的这道疏,不止得罪了盐道系统的官员,也得罪了朝中的权贵,因此被群臣斥为卖弄直名、忤上,被罢了官,十年都不再任用。
杨维桢的太过正直,自断仕途,所以官场有了“当官莫学杨维桢”的顺口溜。不过脱脱对这位前辈非常推崇,若是大元的官员都像杨维桢既有才干又品行高德,不愁天下不治。吉雅方才念的那首诗,也是脱脱念给吉雅听的,吉雅回去找了些杨维桢诗文集,将这整首诗都背了下来。
脱脱执政后,邀请闲赋十年之久的杨维桢出来做官,可杨维桢在官场的“名声”不好,又有忤上的“案底”,只做了个建德路总管府推官的七品小官。
听吉雅说来,这杨维桢又当官了,赵贵方心中想到,不知这位杨学士做官能做多久?
日头西移,两人不能再观山望水了,心思都回到了任务上。赵贵方分析,梁宏是从山路来的,他一个文官,体力弱,到易水镇时,定然已是疲惫不堪了,应该会去找客栈投宿。吉雅深以为然,两人便马上一起去客栈查访。
虽只是个镇子,可易水镇因地处交通要道,来往的客商和人马都多,这里竟有十来个客栈。两人从西街第一家客栈找起,进这客栈后,吉雅掏出一张图,上面画着梁宏的画像,问掌柜的见过此人没有,掌柜说记不得了,再说即使记得,也不能随便透露曾住过的客人的信息,那是不厚道的。
吉雅冷冷一笑,掏出块银牌,上面刻着刑部的标志,掌柜一看,脸色都变了,非常恭敬的叫吉雅和赵贵方为大人。吉雅说此人涉嫌几件大案,是刑部重点通缉的对象,掌柜连说全力配合两位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绝不隐瞒。
这牌子是吉雅从脱脱那里要来的,脱脱为中书省的长官,中书省下边是六部,刑部是其中之一,要弄一块令牌,对他来讲是轻而易举。
吉雅只问梁宏有无来过这里投宿,掌柜拿出账单,想看有没有叫梁宏的来投宿,赵贵方哂笑说,梁宏是逃犯,不会用真名的,拜托掌柜好好回想下。
掌柜挠着头,努力回想起来,最后只得说,这一个月里,没有一个像画上那人里投宿。
两人接着去其他客栈找,他们还形成了一套格式化的流程,赵贵方拿着那张图问话,当掌柜或小二不搭理、不愿回答时,吉雅就掏出刑部的牌子,对方马上就乖了,问什么就答什么,问话倒是很顺利,可将西街的几家客栈都找完了,都说没有梁宏来投宿。
走出西街最后一家客栈,两人将目光投向了东街。
西边不亮东边亮,在东街第一家客栈,两人就找寻到了关于梁宏的信息。和之前的店一样,掌柜本不愿搭理的,当亮出那块牌子后,掌柜态度大变,很是热情的配合。
掌柜记起来了,约莫是大半个月之前,一天黄昏,是有个长得像画上的人来过,那人比画上更为白白胖胖的,还有个黑瘦的汉子,腰间还挂着刀,这汉子冷冷的,看到人,能让人身上发寒,掌柜本不想让他们留宿的,可担心那带刀的汉子发狂,只得让他们住下,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
赵贵方将赤那的模样向掌柜描述了,掌柜点头不已,对对对,就长那样。赵贵方和吉雅对视一笑,看来真是赤那接走了梁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