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吉雅意识到赵贵方所说的大风暴另有所指,便叫赵贵方被卖关子了,有什么直截了当的说。
赵贵方接着讲起了他在六扇门时的一件往事。有一次,赵贵方和李小三奉命去押解一个外逃的犯官回大都的刑部。他和李小三以为的犯官应该都是肥头大耳,飞扬跋扈那种,可这犯官却很清瘦,为人彬彬有礼。两人打听才知道,这犯官其实是个好官,他有真才实学,还勇于任事,敢说真话。就是敢做事敢说真话害了这个官员,由此得罪了很多同僚和权贵,他们就合起伙来构陷这个官员,上头派了吏部、刑部和御史台来三堂联审联查,竟将数桩贪赃枉法案给坐实了,这个官员成了钦定的要犯,他这时是彻底看清了朝廷,看清了官场,简直是黑白颠倒。保命乃人之本性,这个官员就外逃,想遁入空门,以僧人的身份度过余生。可昔日的政敌们不肯轻易放过他,还是找到了这个官员的所在,这才有了派六扇门的人来抓捕和押解“犯官”的事情来。
得知真相后,赵贵方和李小三都有放走这个官员的想法,其实呢,捕快经常在押解途中丢了犯人,这要看情况,有的是上头暗示的,这人必须在途中放了;有的是嫌犯成功的贿赂了押解的捕快;有的是捕快同情蒙冤的嫌犯,故意露出破绽,让嫌犯跑了。但有的犯人是不能让其逃走的,就是上头重点盯防的对象,尤其是那种权贵们要置于死地的人,若是嫌犯在途中跑了,权贵们心头那股气没有消去,就会迁怒于押解的捕快,那这捕快就惨了,而且要连累整个六扇门。赵贵方和李小三的心思,这个官员看出来了,他反倒劝两人,你们还年轻,不要为我这个老头子断送了前程,再说呢,老夫在朝廷也有同乡和好友,他们位高权重,不会见死不救的。
吉雅问这个官员最后被救了没?赵贵方摇头叹息,这个官员说有高官会救他,是安慰我和李小三的,到了大都,这个官员被打入大牢,在狱中,这个官员就自尽了,也许未必是自尽,乃是狱卒受受上头指使,将这个官员残害,制造出自尽的假象,因为赵贵方听说,这个官员的死状甚惨。
听到这个官员的悲惨下场,吉雅还在感叹不已时,赵贵方念出了几句诗句,风潇潇,易水波,高冠送客白峨峨。马嘶燕都夜生角,壮士悲歌刀拔削。
这是《易水歌》的前几句,本朝文人杨维桢写的,吉雅在易水河边曾咏读过这首诗,此处在山顶,山下连条小溪都没有,赵贵方为何忽然发神经念这首诗?
赵贵方叹息道,官场那句顺口溜,做官莫学杨维桢。杨是有才的人,以考取进士入仕途,当县令时,他惩治欺压百姓的官吏,被报复而免官。后来呢,被派去管盐场,同情盐民被高额的盐税所压,请求减轻盐税,被斥为忤上,又被免了官,十年都不任用。直到当今宰相执政,才请他重新出山,做了个小小的推官,以杨维桢之才,至少应该是侍郎级的官员,可他为民却伤了官,官官既可相护,也可相害,人人都踩他,终究杨维桢只能做个七品芝麻官。
听到这里,吉雅完全明白了赵贵方的意思。脱脱执政后干了很多事,朝廷有了中兴之象,百姓也是普天同庆,但多少伤害了部分官吏的利益,在可承受范围内,这些官吏虽有怨言,隐而不发。脱脱认为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整顿吏治,所以向顺帝提出了自己的方略,被顺帝坚决压住。随即,脱脱采取曲线救国的方略,借查处赈灾贪腐、营建和工程贪腐去打击贪官污吏,百姓大呼痛快,顺帝也很高兴,既增加了朝廷收入,又杀鸡给猴看,让官员们收敛些。可这实质是变相的整顿吏治,并且有扩大之势,官员们都是精如鬼,岂能看不出?顺帝早晚也会注意到的,他可不愿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
吉雅也感觉到了,现在的堂兄脱脱就像一匹骏马,他拉着一只叫“大元”的马车向前冲,他现在就是冲得太快了,有点停不下的节奏。赵贵方问吉雅,到底是想帮脱脱,还是想害脱脱?正是如此啊,这些案子再继续办下去,会牵扯出更多的官吏和势力集团,前一段时间近乎暴风骤雨般的查处贪腐,已经令许多官吏叫苦不迭,据一些线报显示,不少朝廷的部门和地方的官府是人人自危,大元朝廷腐坏已久,极少有官吏不贪污点钱的,没几个干净的,他们都怕被查,一查一个准。
正在想如何劝脱脱停下来的时候,吉雅忽然感觉身上一凉,在她思索时,赵贵方已经松开了手,并站了起来,还走到了一边去,和吉雅保持一定距离,那热气之罩破了,凛冽的山风吹了进来,还带着一股异香。
绮隐儿向吉雅低头行礼,她说都统巴图回来了,要召集几大统领和指挥使开会,听邱协统说看到吉参预上了后山,特此来请。
吉雅说知道了,她随后就下去,绮隐儿转身下了山,赵贵方还翕动着鼻孔,一副颇为陶醉的样子,吉雅忍不住戏谑道:“你这登徒子,闻到美人香就难以自制了?”
赵贵方连说道:“不不不,她的香味太浓烈了,有点刺鼻,没你香得自然。”
吉雅瞟了赵贵方一眼,啐道:“居然敢调笑我了,记住,我是你的上级,走吧,一起下去吧。”
两人一起下山的路上,聊起了人身上味道的话题,赵贵方说有人特别香,有人特别臭,就拿哈喇耳来说,这家伙到底吃的啥东西,嘴巴一张开就是一股臭气冲出来,难道人的命贱就臭?吉雅说,那也不一定呢,很多官员也有体臭和口臭,所以朝廷会按等级赐沉香给官员,面见皇帝的时候,有的官员自知口臭,会口含沉香上朝。
下山之后,吉雅去了总坛议事堂,赵贵方本想去饭堂的,可还没到开饭的点,便闲逛到了练武场,脚刚迈入,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袭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还在下山的路上聊起了哈喇耳,一下山这家伙就来了,还冲着自己大吼大叫。赵贵方侧着身子,一只手遮住面庞,防止哈喇耳嘴里的吐沫星子碰到自己脸上。
“哈总旗,近来可好?”
“别总旗总旗的,大家是兄弟,何必那么生分?”
这家伙居然懂得客气了,赵贵方颇为吃惊的望着哈喇耳,哈喇耳则指着一处,语气酸酸道:“你看那家伙,才来几天啊,就收了不少小弟。”
赵贵方顺着望去,是一群人围着成昆,向他调教武功,一个个极尽奉承,好似太监围着皇帝转。
“他就是霹雳手成昆?”
“对,正是成昆。听说他武功很高,你去和他过几招?他只是个新人,不把我等前辈放在眼里,去教训教训他。”
赵贵方瞅着一脸忿然的哈喇耳,他轻轻怪笑两声,赵贵方明白哈喇耳为何对他这么客气了,原来是想怂恿他去和成昆比试武功。
这七扇门里实力为尊,武功高强者总能身边聚一帮人,或是想从他身上学点功夫,或是寻求其庇护。当年哈喇耳使出龙象般若功,一下将金蟾给震飞了,顿时是技惊四座,哈喇耳马上有了不少的拥趸者,如螳螂、烈虎等人,就是赵贵方自己也向其示好,偷学到了龙象般若功的心决。哈喇耳在七扇门是风光了很久,身边总会跟着不少人,尽管他口臭,一说话就口水乱喷。
今日成昆和会兰尊比试武功,成昆的混元霹雳手和会兰尊的十伤拳都是令人眼界大开,七扇门内经常有人比试武功的,成昆和会兰尊可谓是最精彩的一战,会兰尊的十伤拳着实霸道,有着开山裂石之气势,最终还是败在了成昆的幻阴指手里,由此比之当年哈喇耳的技惊四座,今日的成昆神之一点,更为精妙绝伦。成昆马上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都奔着他去了,原来哈喇耳的小弟螳螂也屁颠颠去讨好成昆,把哈喇耳气得是七窍冒烟。
哈喇耳尽管气恼至极,可他亲眼看了成昆和会兰尊比试,他有自信,凭借其龙象般若功可以对抗成昆的混元霹雳手,可那幻阴指太过诡异,所以他想拉拢赵贵方,鼓动赵贵方去打头阵,试试成昆的深浅。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隔山还能打牛,嘿嘿,想不到这哈喇耳也懂得计谋了!赵贵方心头嘿嘿笑着,哈喇耳这粗浅的计谋,他何以看不出?
“都是同门,何必争强斗胜?再说小弟武功粗浅,哪里敢挑战成昆,听说他以前在江湖上就很有名气呢,叫什么混元霹雳手,我这颗脑袋还想长在颈上,继续吃饭呢,被成昆的霹雳手被削了,拿什么吃饭?”
赵贵方呵呵笑着,背着手朝新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鼓动没有成功,哈喇耳是又气又怒,朝着赵贵方的背影连连吐口水,我呸,一点胆量都没有,就知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