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方的牢房里又多了个篮子,比以往的大,赵贵方揭开布条,上面是件干净衣服,掀开衣服,露出一只烧鹅,旁边还有一些火烛。赵贵方嘴角扬起,他并未嘱咐柳玉书送火烛,可柳玉书何等人也?三十多年的老铁捕,上两次,赵贵方叫带来地图以及小铲子时,柳玉书马上猜到了,赵贵方想挖地道越狱,想要从守卫森严的刑部地牢挖地道出去,有这个想法的囚犯多了是,可有几个真正逃出去了?尽管明知道最终可能只是枉费心机,可这终究是一线生机,哪怕一点点,还是给赵贵方吧,判决的公文已下,赵贵方留在牢房,只是等死而已,万千之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星光,若能触到,那就是他的命中不该绝。
周靓望着篮子,露出无比渴望的表情,赵贵方笑笑,撕了一条鹅腿,扔了过去,周靓欣喜若狂,捡起就是一阵猛啃,将鹅腿上沾着的污物一起吞下。
赵贵方撕下另一条鹅腿,朝着卓傲风晃了晃,卓傲风却面无表情,赵贵方一把将鹅腿扔过去,卓傲风仍是不动声色,直到鹅腿要落地的时候,卓傲风右手一个急转,快捷无伦的将鹅腿抄在手里。
见状,赵贵方不由大惊失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卓傲风这一抓,整个六扇门找不出比他还快的人,连柳玉书都不能,更别提赵贵方了。卓傲风将鹅腿闻了闻,这才将鹅腿的肉,撕成一条条的,慢悠悠的吃了起来,他这“优雅”的吃法,可比周靓的狼吞虎咽好看多了。赵贵方瞅着卓傲风,心头在想,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卓傲风舔了舔手指,望着赵贵方这边,轻轻摇头,好似在说,别猜旁人了,先管自己吧,莫非要等到秋天来了,被拉出去问斩?
到了夜里,囚犯们都睡下了,卓傲风嘴里念叨着“寒气渐重,凉秋不远”,不知是梦呓,还是在提醒赵贵方。
赵贵方来到小洞前,小心翼翼拿下砖头,露出了洞门。
爬到昨夜来的地方,赵贵方打燃火折子,点燃一支火烛,细小的孔隙中透入外面的风,微细的火苗闪闪乎乎,似是随时会灭一般,就如赵贵方的生命一般,此时的赵贵方已没有心思来自怜自叹,他铲鍬并用,干起活来,泥墙质地软,没多久就挖出一段新的地洞。
地上的泥沙越堆越高,火烛却越烧越矮,只剩下一丁点。
火烛熄灭之前,赵贵方顺着地洞,爬了回去。
回到地面,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就是卓傲风的眼睛,赵贵方已见怪不怪了,赵贵方有条不紊的拾掇头发,抖着身上,换衣服,将砖头放回原位,再用稻草虚掩上。
卓傲风嘀咕道“睡觉”,说完闭眼倒头就睡。赵贵方也是疲惫不堪,伸了伸懒腰,将几件衣服裹在身上,马马虎虎睡了。
赵贵方偷挖地洞,进行得异常顺利,除了对面的卓傲风,一连数日,竟没其他人发现。
有个囚犯死了,不知是自杀还是得病死的,死了人,换在哪里都是大事,除了这监牢,而且是重刑犯监牢,这里的人很多都要秋后问斩的,早对生死麻木了,故而除了死人的那个牢房,有个靠的近的年青囚犯失声尖叫,其余远近的囚犯都是漠然以待,好似没看到一样。
门开了,进来三个狱卒,何九、陆大为、傅有余,何九是头头,他指挥其他二人,将死者尸体抬出,陆大为和傅有余很是不情愿状,何九皱着眉头,向两人扫视而去,陆大为和傅有余相视苦笑,只得打开牢房的门,将那个死得硬邦邦的尸体抬出。
何九手里摇着棍子,在地牢里随意的巡查起来,看着这一个个灰头土面的囚犯,何九不屑的笑笑,心中竟升起他是人上人的自豪感来。走到赵贵方牢房门前时,何九停下了,见地上有不少泥沙,何九脸上的肥肉扯了扯,嘴巴张开,正要查问。这牢房里的赵贵方脸上挤出笑,示好般的看着何九,他心头却在打鼓,心道,难道这何九看出了蹊跷,何九问起,该如何回话呢?
何九轻轻的咦了一声,他虽没读过多少书,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倒是多,长而久之,也练就了一点观人之能,赵贵方虽表现得平静,可赵贵方此时心里在盘算,仍是露了一点慌张之色出来。何九心道,这小子一定有古怪,得问问。
何九正要问赵贵方时,身后的卓傲风却站了起来,朝他嚷嚷起来,“九爷,小的释放公文,还没下来?”
何九转过身,眉毛歪着,瞅着卓傲风,他有些诧异道:“释放公文?没听说呢。”卓傲风挤出笑,抱拳道:“那就麻烦九爷帮忙打听打听。”
嘿嘿嗤笑着,何九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右手伸出,手指轻轻勾着。卓傲风是老囚犯了,这里的规定是门儿清,当然知道何九的意思,连苦笑道:“小的现在一穷二白,牢爷放心,出去了,一定加倍孝敬。”何九听了不由动怒,冷哼道:“那你就出去了,再说吧。”
陆大为和傅有余已将尸体搬到了大门口,陆大为往里叫嚷着,何九朝卓傲风的牢房呸了一声,恼怒着往外走去。
砰的一声响,大门又被关上了。卓傲风和赵贵方对视着,长长吐出一口气。
卓傲风轻声道:“事不宜迟,要干什么,抓紧点!”赵贵方感激一笑,点了点头,他又望了望左右,轻声问道:“为何帮我。”卓傲风却不回答,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随后,赵贵方也躺下了,他得养足力气。到了夜里,囚犯们纷纷睡了,赵贵方却醒了,他不敢马上行动,怕有的囚犯睡得浅,将其惊醒。
夜已深沉,装睡的赵贵方翻身而起,见到的是卓傲风灼灼有神的双目。
赵贵方正要说话,卓傲风右手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左手一扬,一封信件飞了过来,赵贵方要去接,那信件带着一股巨力,竟从指间滑过,如飞刀一般,插到墙上砖头的缝隙间。见卓傲风有此神技,赵贵方一时惊呆了,心道,这功力,是何方大侠?
卓傲风仍做出嘘声的姿势,另一只手指指着信封,意思是出去之后看信便知内容,赵贵方点了点头,将信件揣进怀中。
赵贵方搬开砖头拿起工具,正要钻进洞里,却听旁边传来些许响动。
隔壁丑囚犯周靓醒了,正瞅着赵贵方,可脸上并无特别惊异的表情。赵贵方却是一时间大惊失色,近在咫尺,难以隐藏,看来周靓已经知道赵贵方在挖地道,周靓若是叫喊,可该如何是好?赵贵方望了望对方的卓傲风,咨询该如何做,卓傲风只是轻轻一笑。
周靓朝赵贵方抱拳而笑,像是感激,又像是告别,赵贵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连抱拳行礼,而后将篮子拿到这边,以便周靓能伸手就能够到,那里面还有些剩余的食物。
一阵无声无息的交流和告别后,赵贵方对着黑黑的洞门,钻了进去。
烛火如线,飘飘忽忽,旁边已是一大堆泥沙,赵贵方撅着屁股,不停的劳作着,挖土的声音,在沉闷的地洞里,异常分明。
却听得砰哐的一声巨响,赵贵方终于是打通了洞口。
赵贵方大喜之下,居然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屁,力道之大,甚至将屁股后的泥沙,吹起一些。赵贵方如疯如狂,双手挥舞工具,泥沙俱下,他还嫌慢,干脆在地洞里转了个身,用脚猛蹬过去。
泥人赵贵方从高处,跌落在下边的一个甬道上,甬道旁是一条狭窄的地下河。赵贵方走到河边,用水擦洗脸上,抹去泥沙,却闻到一股腥臭味,再看手里和河里,流的都是绿里带灰的脏水。赵贵方直感一阵恶心,不停的吐着口水。
赵贵方顺着甬道,走了一小段,前面出现一扇木门。
赵贵方走到木门前,贴着耳听动静,他不知这门后到底是何情况,在门前犹豫了颇久。赵贵方脑海里设计木门外不同的模式,有好的,出去之后就是通往外面的地道,赵贵方逃出生天;有不好的,就是木门后是个悬崖,自己推门而出,一下就坠崖身亡;还有意外而惊险的,推开木门后,里面是个小屋,几个狱卒正在里头喝酒,见了赵贵方,几人停了喝酒,手伸向了带刀的腰间。
正犹豫不决时,赵贵方依稀听到身后有响动,像是有人追了上来,他着急起来,深吸一口气,手伸向了木门。
木门推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男一女,就像一直等着赵贵方似的,赵贵方惊得目瞪口呆。这两人身着紧束彩绣官衣,脚穿长筒官靴,腰系革带,还悬着佩剑,女的赵贵方曾见过,正是吉雅。记得第一次见吉雅时,还是在大丞相府邸外,从柳玉书嘴中,赵贵方得知吉雅的身份,乃是蒙古贵族,还是显贵,同当今权势熏天的伯颜是亲戚。这已经是两年多的事了,再见吉雅,赵贵方是恍如隔世,如此高贵的吉雅,怎么会在阴森潮湿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