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夜寂，云林悄然，星月清润。
翱翔的鹏鸟背上，楼凌问云岚道：“除了昆仑的这处封印，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线索？”
云岚正自出神，忽听楼凌问声，思忖片刻道：“回主君，属下不知，但陆少桓筹谋许久，追随他的这些妖族本事其实算在从前也不都是拔尖，能与他成为同伴、为了您的事情奔走，即使不知道正确的方位，也应该是知道妖力封印线索的。”
楼凌轻声叹道：“如今有四成妖力。”鹏鸟随她指引翔身而下，穿越云层。
她微微垂下嘴角：“先前刚睡醒时还觉得人间界挺好，没什么我解决不了的麻烦，结果入眼尽是麻烦事。”
云岚跟着叹道：“本以为留在人间界复活主君是早晚的事情，结果发现主君您安然无恙，却又不知道自己日后该做什么了。毕竟，主君也不需要我……陪。”
曲洛挑眉。
楼凌没应，下颌抵在膝盖上抱膝坐着，想了想道：“不用那些伤人自伤的法术，八成他们有防备下化作妖身我与任一战斗胜算都不太高对吧？”
云岚道：“主君哪里需要打赢他们，只需勾勾手指他们就会屁颠屁颠送上门来。”
楼凌眸光一亮，笑道：“那就让他们送上门来吧。不妨让他们也知道我失忆的事情。”
“这又是为何？”云岚不禁蹙眉，即便只是一点点危险，她都不想让妖主承担。
话音刚落自己已经回过神来，眯起眼笑得灿烂：“主君的意思是说，让他们都知道您尚在人间界，且失去了记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前赴后继的傻子们，不由咯咯笑道：“如此为了争风吃醋，他们也要挨个凑过来啊！”
“主君记忆恢复多少？”云岚满脸关切又问。
“在人间界时的事情大都回想起来了，”楼凌抿嘴，“更从前的事情还记不清。我觉得跟我的妖力有关，找回所有的妖力，大概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楼凌坐直身子，说出自己的猜测，“记忆因为我身受重伤重伤被封印，根据我现有的妖力解封我能够应付的部分？”
她揉揉额角：“从前没有什么能伤我至那样的地步，所以……我也并不能确定。拿回下一道封印中的妖力，应该就会清楚了。”
云岚不由笑道：“主君六成妖力，确实不会有什么敌手了。即便是那几位还没露面的妖魔一起，应该也不能与您相抗了。”
楼凌毫无愧疚地眨眨眼说：“反正我不记得，他们在人间界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怎么可信。既然他们都想我活着，那这样大的好消息当然要告诉他们知道。”
云岚也跟着眨眨眼，目光狡狯：“主君放心，这个消息我亲自带到。”
楼凌想起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又问道：“你记得清楚，我失踪前最后的决战中，为我驰援的是东夷神族？”
云岚垂首回想，确定地回答道：“是，那时有凤凰来传讯，说引他们前往神州腹地的围剿计划已被察觉，妖主被困东海，已经在漆吴山与魔族大战一场，正在往西，希望西线神族能够前往支援，东夷族的士兵已经在支援途中。”
她顿了顿，组织好语言又说：“计划详实内容仅有王母与各位神族、人族首领知晓，撤民也一向进行得不算快。我不知是如何泄露的，但我直觉觉得不会是神族这边出了问题，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他们到得太晚。后来人间界祸事消弭，重建天梯，神族回归前，王母问我去留，我不想离开您太远。”
“那陆少桓是怎么知道的呢？”楼凌又抿唇道，“他那时难道跟在我身边？”
曲洛听到“陆少桓”，连忙竖起耳朵，刚才她们开始聊天后他就自觉地朝旁边退了退，但是他也好奇，不由又悄悄朝这边挪回几步。
云岚却摇头道：“您从前游历人间界时不喜欢他们跟着，但战时……”她拖长尾音，显然也没有把握。
楼凌蹙眉：“如果是不知生死的危险事情，如果我那时信任他们，应当不会让他们跟着。”
“线索太少，”她垂眸叹息，“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从刚才起一直装作不存在的曲洛忽地插口说：“既然你已决定插手冥海事务，那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仙岛的三个家伙开口了啊。”
经历过昆仑那个幻阵中的梦境，他也相信无论是自己还是“他”，都不会做伤害楼凌的事情，如果只是被拖住脚步到得迟了，楼凌不会因为这种事报复，所以澄澜三人目前看还是安全的。
楼凌显然已把这茬忘到了脑后，乍听他说，不由轻轻“啊”了一声，向云岚道：“忘了同你说，曲洛的身份有些……”
曲洛扬眉道：“妻主休息片刻，我自己同她说吧。”
云岚转脸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曲洛刻意清清嗓子道：“我的三个属下是神族留在世间的仙人。”
云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这就说得通了。先前陆少桓让我跟踪的疑似东夷神族的剑仙，原来是跟着你这个‘凡人’的。我还以为是他们蠢，认不出主君。”
曲洛得意地笑笑才续道：“他们自称来自东极三仙岛，我曾在梦中到过那个地方，日月凌空，三座形貌不同的岛屿高悬海面，诏海岛远高出另外两座，峰高仞悬像是独独挑起来，覆冰覆雪就像昆仑那些山，宫殿中有十二道屏风，上面的画与我和楼……妻主在九门前看到的几乎一样。乐浪岛我上次去时有许多人间没有的奇花异草。偃涛岛没上去过，但远远看去像一把斜插的剑露出的剑柄……”
随着曲洛吹嘘似的讲述，云岚的眸光渐渐凛冽，如同出鞘的锐刃。
“这种化外天地不可能是神裔造出的，”她自己就参与过化境的制造，清楚多么困难，于是笃定地说，“这三座岛是神族留下的。”
云岚凝眸看着曲洛，叹道：“如果还有神族留下手段在人间界，我被他发现确实也不奇怪，枉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楼凌微微扬起头，正欲说出是出自自己授意，曲洛已经抢先开口道：“但是妻主第一个妖力封印的位置是他们告知的，其中并没有什么凶险。所以好像他们立场也没有那么坏。”
云岚哂笑一声。
曲洛见状又道：“冥海的那些勾当也是他们打探出来的，你不知道的那些。”
云岚一时语塞，那些龌龊事确实是她不察。
曲洛问道：“你们需要遵守天道吗？”
云岚不知他因何提问，但见楼凌没有阻止，也就答道：“当然。”
曲洛又问：“那你察觉到天道与你为神族时有区别吗？”
云岚皱眉深思，为神时从没注意过规矩，做了妖魔更加恣意，但她在人间界一直没忘记分寸，这小子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有妖主作保，他总不可能还在怀疑她。那天道当真有了什么她没注意过的限制？
云岚想明白后缓声道：“我从未做过扰乱人间界秩序的事情，千万年来独善己身，所以即便天道有区别、限制，我也不会知道。”
“那与他们也几乎是一致的，”曲洛说，“他们不能插手人间界的事情，这是我和妻主都没想到的。”
云岚恍然：“所以，这就是留在‘人间’要付出的代价。那对于妖魔来说，这等同于没有，或者跟细微的反噬没区别。”
“之一，”曲洛补充，“他们自己说在人间界修行缓慢不会有劫数也不可能飞升上界。”
云岚道：“天梯已断，人间界与神界隔绝，他们确实上不去，但也不是完全无法……”
“这就同我有关了。”曲洛苦笑一声。
云岚不解地看着他，曲洛忽地又问道：“他们说曾经承了神君一诺，神君是谁？”他先前没有问过楼凌，楼凌可能也不记得。
云岚蹙眉：“东夷族神君，白帝少昊，主君也知道的。”
楼凌颔首：“此次也想起一些同他有关的事情，是个大方无隅的神族。”
曲洛惆怅又冒出个她记得的男神仙，怅声道：“那他们就是因为少昊的承诺留在人间界的。这个承诺跟我有关。”
云岚点头，等他后文，他却没再说下去。
“有什么关？”云岚问。
曲洛摊手道：“不知道啊，他们还没说。”
“那你说什么呢？”云岚咬牙一字一顿道。
楼凌道：“他体内好像还有别的魂魄，在初初见我时就表现出了另一个不同的存在。”
“人间界不都说那是鬼上身？”云岚说着碧眸流转，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有鬼物的气息啊。”
曲洛冷哼一声：“连妻主都看不出，何况你。”
当下又把李素微给他改名和遇到楼凌后的事情说给云岚。
云岚道：“你不要以为我曾是神族，就会知道这些……”
“我现在知道了，你不过是个被套起来拉车的。”曲洛点头。
“我这一爪下去，你可能会死。”云岚亮了亮纤长的五指。
想了想，云岚又正色道：“是怎样的大宏愿都不该关乎凡人气运才是，无论白帝如何许诺都不会……难道是？”话到这里，陡然哽住。
“难道是什么？”楼凌追问，神族的诸般术法她不太懂，但术法上的事，她至少能做到触类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