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凌头枕在曲洛的肩上，说话时像在往他颈间呵气："我打发他们去解决人间界那些冥海殿的事务。过几日他们回来，我再同陆少桓去他说的封印处。"
"我与你同去。"曲洛心若咬饵的游鱼，被她钓线般一句话牵引，直勾到嗓子眼，诸般心思，就化为一句话吐露出来。
"你同我去演吃醋么？"楼凌抬起头，一双凤眼带笑凝睇着他俊秀的脸庞。
曲洛看得分明，楼凌对陆少桓与对别人一样，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反而是他自己孔雀一般与陆少桓比了半天美。
有什么好比的，他姓陆的一早就输了。
"我分明已经与你做了野鸳鸯，如何能不在他面前浪一浪。他越生气我越高兴，瞧他那张不正经的笑脸我就来气，"他是当真好哄，只要敷衍一下不消片刻即色霁，连声音都猖獗起来，"这样一想，明明我才是与你有肌肤之亲的人，我生得哪门子气。"
楼凌极不矜持地抬起头，朝他勾起的眼尾轻轻印下一吻，他笑起来时桃花眼含着光，分外熠耀动人。
"说定了，我也同去。"曲洛自顾自道，他不怕楼凌给陆少桓好颜色，他怕陆少桓指的地方同云岚带路的昆仑一样危机四伏，他帮不上忙也想跟在她身边。
自然，他也想让陆少桓少些献殷勤的机会，他们俩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算起来该说是谁给谁带绿帽还不一定呢。
"好。我只与他们说与人结了血契，他只要不傻，迟早也必定能看出是你。"楼凌任他，她如今已经收回四成妖力，自忖能护他无虞，若再得第三个封印，满神州应也再无敌手，而且最多是神族留下的那些防护手段麻烦而已。
既然已经很哄好，楼凌笑问："那还要出去么？"
"自然要。"曲洛勾起她的手，拢在手掌中。
"晚些再回来问凌剑辞他们。"
楼凌点头："倒也没那么着急，左右不过是你的身份。"她心中早有大半猜测，但也没必要同他说。
曲洛恹恹道："怎么不着急？"再没有比确定他没有背叛过楼凌，陷她于危险中更急的了。前世今生，他都不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那你睡。"楼凌挣开他的手，往床沿旁边坐坐，抱臂扬眉似笑非笑，一副要等着看他睡着的样子。
又回到了她刚进房的时候，被她这么看着，谁能睡得着。
"想去哪？"曲洛问道，立刻补充，"不喝酒。"
楼凌也没有特别想去哪里，两个人在城中转转，随便找了家脚店歇息吃饭。
小二和掌柜见两人的好皮相，刻意安排他们坐在临街，倒也招揽了许多生意，后进店的男男女女多数还是为了靠近打量楼凌或者曲洛。
里面有桌的两人是先到的，看起来是餐风露宿多日的，浑身脏污，好不容易吃进来一顿饱饭似的，只顾扒饭吃菜，说话也不避讳旁人。
“他娘的，一会儿去泡个热汤，晚上咱们再去喝个花酒。”
他同桌的汉子喝了口劣酒，啐声说：“咱们干完的这票，够你喝后半年花酒。”
楼凌目光冷冽朝他们那边瞟过去，曲洛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夹菜吃饭。
“那两个人……”楼凌冷然看着他们。
曲洛心里犯嘀咕：“可别问我要上哪儿去喝花酒。”
“要死了。”她一句话说完，曲洛闻言愣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感觉松了口气。
曲洛暗忖：“凡人死就死，不是很正常，怎么值得她单独拿出来说？那两个人，难道是要横死？”
他悄声问：“他们要死于非命？”
楼凌声音像淬了冰，一句话让他听得后背发凉：“我们跟着他们，要拿回来。”
“什么东西？”曲洛奇怪，他没见过楼凌为了这些小事生气。
“他们碰了不该碰的。”楼凌脸上少有带上厉色，通身气势外放，她本来盛极的容貌就已经格外惹人注意，这下更有人频频看过来。
“楼凌……”曲洛碰碰她放在桌上的指尖，“收敛些，不然现在就要被察觉。”
他压低声音道：“是什么东西，我们想办法拿回来就是，大不了我们给钱，人间界的说法‘有钱能使鬼推磨’，云岚不是给了我许多金叶子？”
楼凌冷笑道：“收敛什么，我巴不得他们立时死在这里，可惜还要等到夜里。”
这俩人晚上要去喝花酒，可不兴等到夜里……曲洛略一思索，对她展颜笑道：“我想想法子。”
他起身绕到两人身边，笑道：“小二哥，拿壶好酒，我与两位大哥喝几杯！”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又看向他，目光中除了疑惑还有狠厉。
曲洛低声笑道：“刚才听两位大哥说要去喝花酒。”
他勾起唇角，眼尾上扬，露出炎炀笑意：“小弟也想跟去见识见识。”
两位大汉狐疑地看他一眼，这小白脸无论穿着打扮与长相气度都不像是个没见识的。
仿佛察觉道他们质疑的目光，曲洛又微微一笑：“不瞒两位大哥，小弟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西席，只这张脸长得格外出色些，诓得主家小姐随我私奔。”他不着痕迹地朝后努努嘴。
“大家闺秀懂个什么？我又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出来时银钱花光了，不得想想法子？”他捻捻手指，吃吃一笑，竟也不太猥琐，反而意态风流。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后望去，临窗女子有一张格外漂亮的面孔，日光照进窗来，度得她身披金芒，美得像是神佛。
其中精壮些的大汉结结巴巴道：“这是……贤弟家的夫人？”
另一个似还未回神，一双豆大的眼照着楼凌上下打量，仿佛只用眼光就能把她看透彻一般。
曲洛轻咳一声道：“两位大哥？”
另一个这才回神，讷声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姑娘……”他转眼看着曲洛，那眼神像是想即刻把他千刀万剐。
曲洛佯作不觉，嘻嘻笑道：“两位大哥，她不过皮相好看，性子可端庄得紧，哪里有懂得什么夫妻间的情趣……”
精壮汉子道：“便是不懂，我……”他一时回头又看一眼楼凌，一时哽住。
另一个咽了口唾沫，哑声开口：“兄弟来找我们哥俩，是什么打算，不如直接开口吧。”
曲洛心道：“若不寻个法子让楼凌出了这口恶气，可就白被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混账登徒子看了。”
他又是怅然笑笑：“两位大哥不知道，这婆娘虽则生得好看，实则木讷的很，小弟心中这般想来，二位老兄帮我参谋参谋。”
楼凌冷着面孔听他胡诌，料想他是想把这俩人骗去没什么人地方，也就由得他说。
“第一呢，自然是一锤子买卖，我找个靠谱的青楼……”他装模作样揩揩眼角，“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可相公手头实在紧，自己都想顿顿吃香喝辣，如此夫人着实养不起。”
“第二嘛，我听说两位大哥刚才干了票大的？”他微微一笑，眼波荡漾，“我这娘子虽然人是木了些，但是胜在好看啊，我这个做相公的做主再给她找个下家，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吧？”
精壮大汉闻言一摸衣襟，安下心似的长舒一口气。
另一个笑笑：“不瞒小兄弟，我们兄弟是发了点小财，但是钱还没到手，不知这彩礼你想收多少？”
曲洛又悄声道：“两位大哥揣着什么宝贝？可否让小弟见识见识？价格好商量，两位若是不嫌弃，随我去家中慢议便是。”
精装大汉眸光微动，似乎已经想掏出来，却被另一个按住了手腕，另一人冲他微微摇头，又扬眉看向曲洛：“小兄弟说得对，此事家中商议更好。”
他转头招呼道：“这两位的酒菜钱也算在我兄弟的头上。”
曲洛遥遥对楼凌露出个笑容，楼凌微微挑眉。
她明明朱唇未动，他却已经听到她冷声传音：“‘生得好看，实则木讷的很’？再给我找个下家？”
曲洛两眉狂跳，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出他的告罪讨饶。
两人结好账，看过去的一瞬，楼凌清澈明净的眉眼舒展，艳绝的脸上露出个近乎无邪的笑容，一桌三个人都看呆了，包括她的便宜丈夫。
曲洛率先回过神来，疾走几步回到桌边，一勾她的手指：“娘子，这两位大哥给为夫介绍了桩大买卖，一会儿随我们回家中详谈。”
楼凌敛眉垂首，淡淡应了声“是”。
他们三人关于这腌臜勾当的话声极低，倒是真没几个人察觉。
当下曲洛与楼凌一对锦绣加身的璧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浑身脏污，面目都几乎看不清的大汉，穿街过巷分外惹人注目。
曲洛皱皱眉，这样可不好，回头这俩人失踪了再被查到他们头上，楼凌却浑不在意旁人目光，只是脚步比平时急切些。
曲洛还没来得及邀功，就已经快到东湖边的客栈，眼见四下苇丛高耸，几乎将人影掩过，曲洛喘过口气，笑道：“差不多了吧？”
楼凌略略回眸，两个大汉倏忽间像被无形之力束缚，顿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