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从云盯着秦少琅指过来的手指,眉头微挑,却没有发怒,只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问道:“哦?另一半在本官这里?此话怎讲?”
孙鹤年也竖起了耳朵,他自诩聪明,却也一时没跟上这小子的思路。
“大人请想。”秦少琅神色从容,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这‘神仙醉’若是在市井酒肆贩卖,哪怕吹得天花乱坠,顶天了也就值个几十文钱一斤。那些泥腿子喝不出好坏,只求个醉生梦死。但在大人手里,这酒就是‘贡品’,是‘仙酿’。”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这另一半工艺,便是大人的‘势’。没有郡守府的印信,没有大人的金口玉言,这酒就是凡水。只有贴上大人的标签,它才能身价百倍,变成流淌的黄金。这其中的点石成金之术,难道不是掌握在大人手中吗?”
李从云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点石成金!”
笑声震得书房博古架上的瓷器都在微微颤动。李从云指着秦少琅,眼中的防备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马屁拍得高明,不仅捧高了李从云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秦少琅主动交出了“定价权”和“品牌权”。这意味着,秦少琅只想做一个依附于大树的技术入股者,而不是想另起炉灶的野心家。
在这个世道,懂事的人比有才的人更难得。
“你小子,是个做生意的料,也是个做官的料。”李从云收起笑声,心情大好,“既然你如此识趣,那本官也不吝啬。这酒坊的事,就全权交给你办。鹤年,给秦先生拟一份文书,盖上我的私印。另外,拨给秦先生纹银五百两,作为启动资金。”
“谢大人。”秦少琅拱手行礼,却并没有立刻退下的意思。
“还有事?”李从云心情不错,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草民还有一事相求。”秦少琅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草民毕竟是一介布衣,如今身怀重金和秘方,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这蓝田镇上,牛鬼蛇神不少。比如那位张都尉……”
提到张德彪,李从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厌恶。
之前留着张德彪,是因为这人是条听话的狗,能帮他干些脏活累活。但现在,这条狗不仅断了腿,还差点咬坏了柳姨娘这块心头肉,更重要的是,他差点挡了“神仙醉”这条财路。
在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白银的利润面前,一条断腿的狗,连个屁都算不上。
“张德彪办事不力,纵容下属行凶,甚至可能与府内投毒案有关。”李从云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鹤年,传令下去,革去张德彪都尉一职,押入大牢候审。至于他的那些党羽……”
他看向秦少琅:“秦先生既然要在蓝田镇办厂,治安自然要好。那些地痞流氓,你自己看着办。若是人手不够,我可以借你一队府兵。”
这就是尚方宝剑了。
秦少琅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森白的笑容:“多谢大人。草民不需要府兵,只需要大人这句话。”
借刀杀人?不,他要亲手把这把刀折断,插进敌人的心脏。
“另外,”李从云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腰间解下一块青铜腰牌,扔给秦少琅,“你在府外行走,没个身份也不方便。这是府医的腰牌,虽然没品级,但见官不跪,也没人敢随便动你。”
秦少琅接住腰牌,触手冰凉沉重。上面刻着“蓝田郡守府”五个大字。
这就成了体制内的人了?虽然只是个编外人员,但在蓝田这一亩三分地上,这块牌子比圣旨还好使。
“多谢大人栽培。”
……
一刻钟后,秦少琅走出了郡守府的大门。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孙鹤年亲自送到了门口,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多少倍。他是个老油条,看得出郡守对这年轻人的重视。只要“神仙醉”这买卖做成了,秦少琅在郡守府的地位甚至可能超过他。
“秦老弟,”孙鹤年连称呼都变了,笑眯眯地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酒坊那边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一定。”秦少琅客气地回应,“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孙老哥。”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却又无比和谐。
就在这时,几个家丁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侧门出来,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大街上。
那是张德彪。
他还没死,但已经离死不远了。身上的官服被扒得精光,只剩下一条亵裤,那条断腿软塌塌地拖在地上,另一条腿似乎也被打断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蓝田一霸,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泥水里,周围的路人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张德彪艰难地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高阶之上的秦少琅。
夕阳打在秦少琅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冷漠得让张德彪浑身发抖。
“是你……是你害我……”张德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眼中满是怨毒。
秦少琅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张德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害你?”秦少琅蹲下身,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张都尉,你是不是忘了,昨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我不配跟你谈条件。”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德彪满是泥污的脸颊。
“现在,你配吗?”
张德彪瞳孔猛地收缩,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想求饶,想骂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秦少琅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郡守府安排的马车。
“回蓝田镇。”
马车辚辚启动,车轮碾过地上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德彪趴在地上,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完了。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失去了权力的庇护,以前那些被他欺压过的人,会把他撕成碎片的。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赢家通吃,输家连骨头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