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包括之前跟随赵虎的几个亲信,在接触到秦少琅视线的瞬间,全都丢掉了手里的兵器,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朝着刘三的方向,山呼海啸。
“我等拜见刘堂主!”
“刘堂主千秋万代!”
墙头草,永远是最先低头的那一批。
赵虎跪在那里,听着那些曾经对他谄媚奉承的声音,此刻正用十倍的狂热去吹捧另一个胜利者。
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他完了。
王富贵站在秦少琅身后,看得心潮澎湃。
这才是真正的君王手段!
不费一兵一卒,谈笑之间,便让一个盘踞蓝田镇多年的凶悍帮派,改换门庭,俯首称臣。
他看向秦少琅的背影,崇拜之中,又添了十二分的敬畏。
刘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现在不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他磕了一个头,然后指向还跪在不远处的赵虎。
“先生,此人忤逆先生之意,擅动刀兵,坏了先生的大计,当如何处置?请先生示下!”
他这是在表态,也是在将最后一块烫手山芋,重新交还给秦少琅。
所有人的视线,终于再次聚焦在赵虎身上。
这一次,是审判。
在所有人看来,赵虎的结局已经注定。
失败者,在蓝田镇这种地方,唯一的归宿就是死亡。
赵虎也闭上了眼,等待着那最终的裁决。
他握着鬼头刀的手,因为绝望而松开,刀柄上的血污,黏腻冰冷。
秦少琅终于转过身,缓缓走到了赵虎面前。
他低头,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失去所有精气神的莽夫。
“抬起头来。”
赵虎身体一颤,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秦少琅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你觉得,你错在哪里?”秦少琅问。
赵虎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来。
“我……我不该去抢……我该和刘三一样,去买……”
“错。”
秦少琅吐出一个字。
赵虎猛地抬头,满脸的错愕。
秦少琅蹲下身,与赵虎平视,这让赵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刘三能做的事,你做不了。他能用算盘和人脉,悄无声息地把粮食收拢上来,这是他的本事。我需要他这样的牧羊犬,为我管理羊群,让羊群变得更肥,更多。”
秦少琅的视线,转向赵虎那沾满血迹的鬼头刀。
“而你的本事,是这个。”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冰冷的刀身。
“你的错,不在于用刀,而在于用错了地方。”
“羊圈里,不需要你这样的角色。你的刀,只会吓到我的羊,弄脏我的羊毛。”
秦少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但羊圈之外,有狼。”
赵虎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混沌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他隐约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秦少琅不再理他,而是对刘三下令。
“刘三。”
“属下在!”刘三立刻应道。
“清点人手,所有忠义堂的兄弟,从今天起,负责粮食的发放和秩序的维持。蓝田镇不许再有一个饿死之人。另外,以忠义堂的名义,在城外搭建粥棚,广纳流民。能做工的,安排去修路建房,不能做工的,管他们一日两餐。”
秦少我这是要以整个蓝田镇为根基,行救济之事,收拢人心。
这等手笔,这等胸怀,让刘三和王富贵都听得心神剧震。
“是!”刘三领命。
秦少琅这才重新看向赵虎,声音变得森寒。
“你抢了张大户,杀了人,对吗?”
赵虎的心沉到了谷底,点头:“是……杀了张大户的三个护院。”
“很好。”秦少琅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刘三在明,是为秩序。我还需要一把在暗的刀,是为规矩。”
秦少琅的内心毫无波澜,他的思维清晰无比。
一个稳定的结构,不能只有阳光下的秩序,更需要阴影里的威慑。刘三是白手套,负责把事情做得漂亮。那就必须有一个黑手套,负责把麻烦处理干净。
赵虎这头疯狗,用好了,就是一把最好用的屠夫刀。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黑虎堂的二当家,也没有忠义堂这个名号。”
“你,和你手下这十几个亡命徒,归我直管。”
“我给你一个新名字,‘影卫’。”
赵虎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不是要被处死?
他……还有用?
“你的第一个任务。”秦少琅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赵虎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你抢粮的时候,张家有人看到你的脸了。我不希望县衙的捕快,明天找上门来,问我这上万石粮食的来历。”
“我也不希望,蓝田镇再有任何一个大户,敢在背后议论我。”
“我要他们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心甘情愿地,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秦少琅的指令清晰而残酷。
“你,听懂了吗?”
赵虎呆呆地看着秦少琅,他看着这个给了他地狱,又从地狱里将他拉出来,递给他一把更锋利屠刀的男人。
他终于彻底领悟了。
这位秦先生,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人物。
他……是俯瞰棋局的魔王。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一种堕入更深黑暗的恐惧,同时在他心中炸开。
他捡起地上的鬼头刀,重新握紧。
这一次,刀柄的冰冷,却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踏实。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重获新生的疯狂。
“属下赵虎,领命!”
赵虎带着他那股新生的疯狂与死气,领着十几个亡命徒,消失在了晨光与黑暗的交界处。
打谷场上的风,似乎都带上了一股血腥的铁锈味。
刘三和王富贵还跪在地上,两人全身僵硬,连头都不敢抬。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们的冲击实在太过剧烈。
从赵虎的功败垂成,到刘三的一步登天,再到秦少琅将一把屠刀重新塞回失败者手中。这一系列的翻转,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权力的所有认知。
这已经不是权谋,这是在玩弄人心。
秦少琅转过身,缓步走回两人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但这沉默,比任何雷霆万钧的呵斥都更具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