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的咆哮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带着血腥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癫狂。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没有回应。
没有脚步声。
甚至连之前潜伏在暗处的窥探感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手中那颗尚在滴血的头颅，以及身后几十个同样屏住呼吸的亡命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赵虎紧绷的神经上。他高举着王彪头颅的胳膊开始发酸，但更酸的是他的心。
他赢了吗？
他赌对了，杀了王彪，献上了投名状。
可那位秦先生人呢？
胜利的狂喜迅速冷却，一种比面对王彪的鬼头刀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戏台上演完了独角戏的丑角，幕布迟迟不落下，台下却空无一人。他所有的表演，都演给了空气看。
这比直接的拒绝，更加令人恐惧。
“赵……赵堂主……”一个离他最近的小头目，声音发颤地开口，“现在……怎么办？”
这一声“赵堂主”，让赵虎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放下手臂，转过身，面对着大厅门口那一双双混杂着敬畏、恐惧和茫然的眼睛。
他现在是黑虎堂的王。
可这个王位，悬在半空中，下面是万丈深渊。新主子不发话，他这个王，就坐不稳。
就在赵虎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人群中，刘三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赵虎，而是对着大厅里血腥的场面皱了皱眉。
“赵堂主，秦先生还没露面，想必是对我们现在的样子不满意。”刘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虎的视线瞬间锐利起来，死死钉在刘三身上。
刘三仿佛没有察觉到他那带有杀意的注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秦先生是神仙般的人物，喜欢的是干净。我们这样血淋淋地去见他，是为不敬。”
他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对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兄弟一挥手。
“都动起来！把尸体处理掉，血迹冲洗干净！把堂里的兵器、账本、金银，全都清点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我们要让秦先生看到一个全新的、懂规矩的黑虎堂！而不是一个刚刚内讧完的狗窝！”
刘三的这番话，让原本不知所措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赵虎，又看看已经开始行动的刘三和他的人。
赵虎的心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刘三这是在抢夺话语权！
他赵虎，献上的是一颗人头，代表的是暴力和终结。
而刘三，献上的是一个态度，代表的是秩序和开始。
在那个神秘的秦先生面前，哪一个分量更重？
赵虎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答案。他想发作，想用自己刚刚建立的威势压下刘三，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刘三的每一句话，都打着“为了秦先生”的旗号，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他要是阻止，就是不懂秦先生的心思，就是对新主子不敬。
“说得对！”赵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不能让刘三一个人把戏唱完，“所有人都听着！按照刘三兄弟说的办！快！”
他试图重新夺回指挥权。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瘦削的人影从门外的黑暗中缓缓走了进来。
是李三。
那个前任总捕头，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没有看一眼站在门口，手提人头的赵虎。
他的脚步很稳，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刘三的面前。
“先生有令。”李三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权威。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全都看向这边。
赵虎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刘三。
“先生说，乱世将至，黄金不如废铁，唯有粮食才是根本。”
“黑虎堂所有资产，即刻清算，全部换成粮食。”
“这件事，由新的堂主全权负责。”
李三说完，顿了顿，视线终于落在了赵虎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了他手里那颗头颅上。
“先生还说，他只要一颗脑袋。至于谁是堂主，他看的是谁能把事情办好。”
说完，李三再次转向刘三，补充了一句。
“先生在打谷场等你回报。”
话音落下，李三转身便走，再次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黑虎堂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李三消失的方向，缓缓移到了刘三身上，最后，又集中到了赵虎和他手中那颗头颅上。
那颗刚刚还代表着天大功劳和无上权威的头颅，在李三那几句话之后，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分量。
它不再是通往王座的钥匙。
它只是……一张门票。
一张刚刚入场的门票而已。
赵虎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看着一脸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一切的刘三，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和手里狰狞的人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个拼尽全力、杀人见血，才终于挤进门内的莽夫。
而真正的牌局，才刚刚开始。
赵虎死死盯着刘三，手中的鬼头刀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想不通。
明明是他第一个看穿了王彪的算计，是他第一个举起了反叛的屠刀，是他亲手终结了王彪的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秦少琅的使者，却直接越过了他，把那道决定黑虎堂未来的“神谕”交给了刘三？
“李三！”赵虎朝着门外那片黑暗，不甘地低吼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王彪是我杀的！”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
刘三将那张来自秦少…琅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放入怀中。那个动作，虔诚得像是在收藏一道圣旨。
他抬起头，迎上赵虎那几乎要吃人的视线，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哥，你误会了。”
这一声“赵哥”，而不是“赵堂主”，充满了微妙的讽刺。
“先生的意思很清楚。”刘三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彪的脑袋，是投名状，是咱们黑虎堂所有人向先生纳上的投名状。你，我，还有在场的所有兄弟，都有份。”
他环视一圈，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先生接下来的命令，是对我们能力的考验。谁能把先生交代的事情办得最漂亮，谁才是先生心中真正的黑虎堂堂主。”
这番话，瞬间瓦解了赵虎想要发作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