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县衙大堂那两扇沉重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轰”地一声,猛然推开!
晚风夹杂着寒意倒灌而入,吹得堂内烛火一阵摇曳。
门口,雷豹那魁梧的身影堵住了所有光线,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大箱子的壮汉。
雷豹瓮声瓮气的嗓门响彻整个县衙:“秦兄弟!你点的‘大菜’,给你送来了!”
雷豹那一声“大菜”,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连丝竹声都停了,乐师们抱着琴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张文轩脸上的狰狞僵住,他死死盯着门口那几个黑漆漆的大箱子,仿佛看到了索命的棺材。片刻的失神后,他被巨大的恐惧激出了最后的疯狂。
“反了!都反了!”他指着雷豹,又指着秦少琅,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这些就是与盗匪勾结的乱党!来人!给本官拿下!全部拿下!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几名心腹衙役闻声而动,抽出了腰刀。
可大堂里更多的衙役却迟疑了,他们的目光在张文轩、秦少琅和主位上面沉如水的徐大人之间来回游移。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谁也不想第一个冲上去当炮灰。
“张大人好大的官威。”雷豹堵在门口,像一尊铁塔,他身后的汉子们“哐当”一声将箱子顿在地上,齐刷刷地亮出了藏在身后的短斧和铁棍。
寒光一闪,那几名冲上来的心腹衙役顿时刹住了脚步。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张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秦少琅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施施然地走到第一个箱子前,对雷豹抬了抬下巴,“打开,让徐大人和各位乡亲们,品鉴一下这第一道‘开胃菜’。”
雷豹嘿嘿一笑,一脚踹开箱盖。
“哐啷!”
一堆杂物滚了出来。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只有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一把豁了口的锄头,半袋子发黑的粗粮,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已经发硬的盐块。
满堂宾客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演的哪一出?
张文轩也愣了,随即狂喜,他以为秦少琅在故弄玄玄虚。“这就是你的人证物证?秦少琅,你当本官和徐大人是三岁孩童吗!”
秦少琅没理他,弯腰捡起那把锄头,展示给众人看:“城东王二家的锄头,全家就指着它开二亩薄田。三天前,王二因为天黑了还在街上找他贪玩跑丢的儿子,被巡街的衙役以‘形迹可疑’为由抓进大牢,这把锄头,便是‘赃物’。”
他又捡起那包盐,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城南刘寡妇的盐。她男人去年修河堤死了,家里只有一个病儿。这包盐,是她省了三个月的口粮钱换来,准备给孩子煮点盐水粥的。她因为在药铺门口哀求掌柜赊账,被当做‘寻衅滋事’,也进了大牢。”
秦少琅一件一件地拿起那些“赃物”,每拿起一件,就说出一段故事。这些故事,在场的乡绅富商们或许不知,但对于蓝田县的普通百姓而言,却是切肤之痛。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耳光,抽在张文轩的脸上。
所谓的“飞贼大案”,所谓的“赃物”,竟然是这些升斗小民的活命钱!为了向上峰交差,为了掩盖自己真正的罪行,张文轩竟如此不择手段,抓捕无辜百姓来充数。
“你……你血口喷人!”张文轩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指着秦少琅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这些……这些都是你找来诬陷本官的!”
“是不是诬陷,张大人心里有数。”秦少琅丢下东西,拍了拍手,“开胃菜吃完了,也该上正餐了。”
他示意雷豹打开第二个箱子。
箱盖掀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全是账册、信件和地契。
张文轩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那些东西,他化成灰都认得!
“假的!都是伪造的!”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大人,这些账册,真的是伪造的吗?”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仆役服饰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出,正是县令府的管家,吴德。
吴管事走到大堂中央,对着徐大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州府通判徐大人在上!草民吴德,乃蓝田县令张文轩的管家。草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账册、书信,皆是真品!绝无半句虚言!”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张文轩的亲信管家,竟然当众反水!
“吴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张文轩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吴管事却不看他,只是对徐大人一五一十地说道:“大人,这些账册,详细记录了张文轩上任三年来,如何巧立名目,贪墨税银、侵吞修河堤的公款、倒卖官仓粮食……总计白银一十三万两!”
“这些地契,是他用贪来的银子,威逼利诱,从百姓手中强买的良田,足有八百余亩!”
“还有这些书信!”吴管事拿起一沓信件,高高举起,“这是他与州府布政司的王参议等人勾结,买官卖官、沆瀣一气的罪证!”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得张文轩摇摇欲坠。
在场的乡绅富商们,有好几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都给张文轩送过“孝敬”,此刻只觉得两腿发软,恨不得当场钻到桌子底下去。
徐大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盯着那沓信件,眼中寒芒闪烁。布政司的王参议,正是他官场上的死对头。
秦少琅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从怀中取出那本被水浸过、又被火燎过的账本原件。
“徐大人,这,便是那飞贼所盗之物。也是张大人这几日,不惜搅得满城风雨,也要找回的东西。”
他将账本递给徐大人身边的随从。
铁证如山。
人证、物证、口供,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张文轩完了。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徐大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吴德,看着一脸冷笑的秦少琅,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转身,从墙上挂着的装饰品中,抽出一柄锋利的长剑。
他没有冲向秦少琅,也没有冲向吴德,而是以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径直扑向了主位上的徐大人!
擒贼先擒王!挟持了徐大人,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保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