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轩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要开口,徐大人却抬了抬手,饶有兴致地看着秦少琅。“哦?明察秋毫?本官倒是听说,张县令为了追查一桩盗窃案,几乎把蓝田县翻了个底朝天,闹得人心惶惶。秦郎中身在其中,就没听到些别的风声?”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是试探,也是施压。
秦少琅躬着身子,姿态放得很低,说出的话却不卑不亢:“回大人,草民只是一介郎中,平日里只闻药香,不闻窗外事。不过,那窃贼胆敢闯入县令府,想来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若非生计艰难,谁又愿意做这梁上君子呢?或许,这正说明蓝田县的治理,尚有疏漏之处。”
他这番话,听着是为窃贼开脱,实则句句都在扎张文轩的心。一个地方的父母官,治下出了这等悍匪,还闹得满城风雨,本身就是一种失职。
张文轩气得脸皮抽搐,正要呵斥,秦少琅却已经转向徐大人,恭敬地说道:“大人,草民还是先为您看腿吧。人多口杂,气机不畅,恐影响了诊断。”
一句话,把张文轩后面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他总不能说,为了骂人,不让上官看病吧。
徐大人深深地看了秦少琅一眼,嘴角浮现一丝莫名的笑意,点点头:“也好。你来看吧。”
秦少琅上前,蹲下身,手指在徐大人膝盖周围轻轻按压。他的动作很专业,力道时轻时重,每按一处,便问一句:“此处可有酸胀感?”
“这里呢?是否有针刺般的痛感?”
徐大人起初还带着审视,可随着秦少琅的按压,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因为秦少琅按压的每一个点,都精准地对应着他疼痛的部位,甚至有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痛,也被找了出来。
“你……如何知道这些地方?”徐大人忍不住问。他看过不少名医,从未有人能如此精准。
秦少琅站起身,语气平静:“大人的伤,并非简单的摔伤。而是陈年旧伤引发的筋骨错位,压迫了经络,导致气血不通。寻常汤药只能治标,无法治本。长此以往,这条腿,怕是要废。”
此言一出,徐大人和张文轩齐齐变了脸色。
“胡说八道!”张文轩厉声喝道,“徐大人的腿疾,多少名医都看过,岂容你在此危言耸听!”
秦少琅看都没看他,只是盯着徐大人:“草民是否胡说,大人心中自有判断。这腿,是不是一年比一年沉,阴雨天时,是不是痛如骨裂?”
徐大人沉默了。秦少琅说的,分毫不差。
“你有办法?”半晌,徐大人终于开口。
“有。”秦少琅言简意赅,“针灸配合独门正骨手法,七日一个疗程,三个疗程,可保大人行动如常。”
他从怀中取出针包,捻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烛火上燎过。“大人,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银针已经刺入徐大人膝盖旁的一处穴位。
徐大人只觉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整条小腿都麻了一下。他想动,却被秦少琅按住:“大人,莫动。气走经络,一动则散。”
秦少琅神情专注,手指在针尾轻轻捻动。
徐大人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身形单薄,可那双按着自己腿的手,却稳如泰山。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深浅。
“秦郎中,”徐大人缓缓开口,似乎只是闲聊,“你觉得,那潜入县令府的贼人,偷了些什么?”
秦少-琅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回道:“身外之物罢了。草民以为,为官者,真正宝贵的,是头顶的乌纱,和百姓的口碑。这些,是贼偷不走的。”
他又捻起一根针,刺入另一处穴位,嘴里继续说道:“当然,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留下了把柄,那便另当别论了。那种东西,一旦被人拿住,可比丢了金银要命得多。”
“嘶——”徐大人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就在秦少琅说“要命得多”那四个字时,他感到膝盖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那根银针突然往里深了一寸。
“抱歉,大人,”秦少琅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方才走神,力道重了些。”
他手指轻轻一拨,那股刺痛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从膝盖一直蔓延到脚底。
徐大人额头渗出一层细汗,他看着秦少琅,眼神变得复杂无比。这一下,是无心之失,还是刻意警告?
他宁愿相信是后者。这个年轻人,是在用他的医术告诉自己,他既能救人,也能杀人。他能让你舒服,也能让你痛苦。
张文轩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一炷香后,秦少琅收回了所有的银针。
“大人,请站起来走两步。”
徐大人将信将疑地站起身,试探着迈出一步。咦?他愣住了。那股常年伴随着他的沉重和酸痛感,竟然消失了大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来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神了!真是神了!”
他看向秦少琅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几分欣赏,和更深的忌惮。
“秦郎中,果然名不虚传。”徐大人坐回椅子上,语气温和了许多,“今晚本官在县衙设宴,还请秦郎中务必赏光。本官还想……再向你请教一二。”
张文轩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他处心积虑想弄死的人,转眼间竟成了徐大人的座上宾。
秦少琅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躬身行礼:“多谢大人抬爱,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他便告辞退出了大堂。
刚走出县衙大门,雷豹就凑了上来,一脸紧张。“兄弟,没事吧?那老小子没为难你吧?”
秦少琅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没事。他还请我晚上去吃席。”
“吃席?”雷豹瞪大了眼睛,随即嘿嘿一笑,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比下药管用。”秦少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他扎了几针。”
雷豹竖起大拇指:“高!兄弟,还是你高!杀人不见血啊!”
秦少琅笑了笑,望向县衙深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晚上的宴会,才是真正的好戏。张文轩,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