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琅心里嗤笑一声。
蠢货。战争,从来不只是在战场上厮杀。摧毁敌人的意志,比砍下他们的头颅更有效。
他已经射出了第一支箭,那支箭叫“神迹”。现在,他派出了第二支箭,这支箭的名字,叫“未知”。
神迹,会带来恐惧。而未知的、无法理解的行为,会将恐惧,催化成绝望。
黑虎堂总舵。
王彪一脚将陈蛇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踢飞,头骨撞在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滚落到角落的阴影里。
大厅里的空气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王彪派去打谷场盯梢的探子。
“堂……堂主!”那探子扑倒在地,整个人抖成了一团,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
他竟然被吓尿了。
王彪胸中的怒火被一股寒气浇得半灭,他一把揪住探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说!看到了什么!”
“神……神仙……是神仙啊!”探子语无伦次,口水鼻涕流了一脸,指着打谷场的方向,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说人话!”王彪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巨大的力道将探子的牙都打飞了两颗。
剧痛让探子清醒了些许,他哭喊着,用最快的语速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吼了出来。
“百步!百步之外的柳树!他一次射了三支箭!”
“一支箭,穿过了挂在树上的铜钱方孔!”
“另外两支箭,钉在铜钱两边,把一根柳枝都射断了!”
“三箭齐发!一箭穿钱!堂主!那不是人能做到的!那是妖法!是神技!”
轰!
探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黑虎堂众人的心上。
如果说陈蛇的死,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那么这个描述,则让他们坠入了深渊。
十几具军弩?万箭穿心?
在这样的神技面前,这些他们赖以为傲的底牌,瞬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家在百步之外就能精准地穿透铜钱,取他们的首级,岂不是探囊取物?
“不可能!是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第一个尖叫起来,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彻底摧毁了他作为亡命徒的最后一点尊严。
“对!肯定是那小子找人串通好了的!”
“我们几十号人,还有军弩,怕他个球!”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但他们的声音越大,就越显得底气不足。
王彪松开了手,任由那个探子瘫软在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比这些手下更懂。
百步穿杨,军中或许有神射手能做到。
但夜色中,三箭齐发,一箭穿钱,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那姓秦的,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所谓的总舵戒严,所谓的军弩大阵,在他面前,不过是纸糊的灯笼。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从王彪心底冒了出来。
“谁敢再言退缩,杀无赦!”王彪拔出腰间的鬼头刀,咆哮着,试图用暴力压下正在蔓延的恐慌。
他一刀劈向身边一个眼神躲闪的喽啰。
那喽啰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血箭飙射了王彪一身。
温热的血液让他找回了一丝凶性。
“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他就算真是神仙下凡,老子也要扒他一层皮!把所有的弩都给老子架到前院墙上!瞄准大门!他只要敢来,就让他死!”
王彪疯狂地嘶吼着,试图用声音驱散心中的恐惧。
就在这时。
“堂主!不好了!”一个守在后墙的喽啰,用比刚才那个探子还要凄厉百倍的嗓音尖叫着冲了进来。
“后……后墙!后墙外有人!”
王彪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快?他不是说明晚才来吗?
“有多少人?是不是来攻后墙了?”刀疤脸汉子急声问道。
“不……不是……”那喽啰喘着粗气,脸上是极致的困惑与惊悚,“就……就三个人!”
“他们在……他们在墙外……点了一堆火!”
“点火?”王彪愣住了。
“然后呢?他们射火箭了?还是准备用火油?”
“不……不是……”喽啰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就在那……烤手!”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烤手?
王彪带着一群心腹,疯了一样冲向后院的望楼。
他爬上望楼,朝外望去。
院墙之外,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一堆篝火烧得正旺。
火光旁,三个人影正围着火堆,伸着手,姿态悠闲,仿佛在自家后院取暖。
那距离,正好在寻常弓箭的射程之外,却又清晰得能看清他们每一个动作。
他们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暴露在那里,没有任何掩护,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那份悠闲与惬意,与黑虎堂内草木皆兵的紧张气氛,形成了最荒诞、最恐怖的对比。
王彪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就没把他所谓的防御放在眼里。
这堆火,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告诉他:你看,我来了。我看得到你,你也看得到我。你的墙,你的弩,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你总舵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比千军万马的冲锋,还要让人感到绝望。
那不是一堆火。
那是阎王爷点燃的,催命的香。
“啊啊啊!”王彪身边一个喽啰,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想从望楼上跳下去逃跑。
王彪眼神一狠,反手一刀,直接将那喽啰的脑袋砍了下来。
“谁敢跑!这就是下场!”他拎着滴血的头颅,对着下面已经乱作一团的众人咆哮。
然而,这一次,他的暴力失去了作用。
所有人都看到了后墙外的那一幕,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他们的堂主,可以杀掉想跑的兄弟。
但他能挡住那个在墙外悠闲烤火的“神仙”吗?
……
打谷场上,夜风微凉。
秦少琅看着李三带着人回来,三个人都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先生……回来了。”李三走到秦少琅面前,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却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种无形的压力,那种被未知恐惧支配的感觉,比面对刀山火海还要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