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站在院门口,看着秦少琅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那个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但在夕阳的余晖下,却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坚实的影子,仿佛能将整个小院都笼罩其中。
她的心乱成一团麻。
恐惧、迷茫、不安……
但在这片混乱的废墟之下,那颗名为“安心”的、带着剧毒的种子,却在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听不懂什么叫堡垒,也想象不出什么叫王国。
她只听懂了一句话。
“一个……再也没有人能闯进来欺负我们的家。”
这就够了。
……
秦少琅走在蓝田县的青石板路上,手里拎着的黄金袋子沉甸甸的。
但这分量,远不及他肩上扛着的责任。
狼。
他需要的是狼。
不是摇尾乞怜的野狗,更不是圈养看门的土狗。
而是真正见过血、懂得杀戮、并且饥饿到愿意臣服于任何一个投喂者的,真正的饿狼。
去哪里找?
县衙的兵卒?那是朝廷的狗,脖子上早就套好了项圈,不听话。
雇佣兵?那群人为钱卖命,更会为了钱而背叛,不可靠。
秦少琅的脑子,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飞速地筛选着蓝田县内所有的人力资源。
他需要的是一无所有的人。
是被世道逼到绝路,除了烂命一条,再无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的人。
是生存,已经成为他们唯一信条的人。
绝望的人。
而整个蓝田县,只有一个地方,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这种绝望的人。
一个……原主秦少琅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秦少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脚步一转,朝着县城里最阴暗、最肮脏、也最混乱的那个角落走去。
黑风巷。
巷子又窄又深,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劣酒、呕吐物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酸腐气味。
越往里走,喧嚣声便越发震耳欲聋。
骰子碰撞的脆响,男人粗野的叫骂,赢钱后癫狂的笑声,输光后压抑的呜咽……交织成一曲人间炼狱的交响乐。
巷子尽头,便是蓝田县最大的赌场——聚宝盆。
多大的讽刺。
这里从不聚宝,只吞噬人生。
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守在门口,看见秦少琅,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哟,这不是秦小郎中吗?家底都输光了,还敢来?”其中一人怪笑道。
“滚滚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了!”另一个不耐烦地推搡着。
秦少琅甚至没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穿过二人,落在了赌场内那片疯狂的景象上。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将拎着的布袋,稍微敞开了一道缝。
一道金光,从缝隙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块金元宝的棱角。
两个打手脸上的鄙夷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飞快地融化成了谄媚和贪婪。
“哎哟!是秦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来!”
“爷,里边请!快里边请!”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秦少琅迈步踏入赌场。
一股混杂着汗臭、烟气和浓烈贪欲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大堂里人声鼎沸,挤满了面红耳赤的赌徒,他们围着一张张赌桌,对着骰盅和牌九,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有人狂喜,有人绝望。
这里不是聚宝盆,是修罗场。
秦少琅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他没有走向任何一张赌桌。
他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坐下,要了一碗最粗劣的茶水,然后,那双锐利冷静的眼睛,开始缓缓扫视整个赌场。
他不是来赌钱的。
他是来狩猎的。
他首先排除了那些普通的赌徒,他们太懦弱,太散漫,成不了气候。
他又排除了赌场的打手,他们是别人养的狗,忠诚度堪忧。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堂最深处的一张牌九桌上。
那里赌注很大,围观的人却不多。
桌边,坐着五个男人。
他们和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即便是在这喧嚣如地狱的赌场里,他们也安静得过分。
他们穿着破旧的短打,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像是标枪。
他们的脸上布满风霜,为首的一个,从眉骨到下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让他整张脸都显得凶恶无比。
他们不喊不叫,只是沉默地推牌,动作干练而简洁。
但秦少琅能感觉到。
他们周围的空气,是冷的,是硬的。
那是一种混杂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这不是普通人。
这是兵。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
他们正在输。
而且输得很惨。
他们面前那堆为数不多的铜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坐庄的荷官是个瘦小的中年人,眼神闪烁,手指在洗牌时,有几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小动作。
他在出千。
刀疤脸男人握着牌九的指节,已经捏得发白,太阳穴上,一根青筋在突突直跳。
气氛,越来越紧张。
又一轮结束。
他们面前的最后一枚铜钱,被荷官用竹耙子,无情地扒拉了过去。
刀疤脸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牌,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荷官。
荷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一瞥身后聚拢过来的赌场打手,胆气又壮了起来。
“没钱了?没钱就滚蛋!”荷官尖着嗓子叫道。
刀疤脸男人缓缓站起身,他身后的四个同伴,也随之站了起来。
五头被逼入绝境的饿狼,獠牙毕露。
赌场的打手们立刻围了上来,手里拎着短棍。
周围的赌客们“呼啦”一下散开,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一场血腥的斗殴,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秦少琅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等等。”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开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这个蓝田县人尽皆知的败家子。
刀疤脸男人皱起了眉头,声音嘶哑:“小子,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我招人。”秦少琅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刀疤脸男人身上,“会打架的,我给钱。”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秦小郎中,你要招人?用什么招?你那治不好病的药方吗?”一个赌徒高声嘲讽道。
赌场的打手们也跟着嗤笑起来。
刀疤脸男人看白痴一样看着秦少琅:“我们不卖命。”
他不想惹事,对着同伴一挥手:“走。”
但赌场管事,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却带着打手堵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