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亲临！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整个嘈杂的院子，乃至院外的人群，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文渊！
蓝田县的父母官！
他怎么会来？而且，还跟李茂才一起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
这是许多百姓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县尊和县丞一同出现，这摆明了是铁了心要镇压！秦郎中就算再有本事，还能跟整个县衙对抗不成？
张副捕头看到自己的主心骨来了，原本的恐惧瞬间被狂喜取代。他连滚带爬地跑到李茂才面前，指着秦少琅，声音凄厉地告状：“大人！县丞大人！就是他！秦少琅公然拒捕，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弟兄！他这是要造反啊！”
李茂才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狰狞。
他看都懒得看张副捕头一眼，目光如同毒蛇，死死地锁定在秦少琅身上。
“秦少琅！”
他往前踏出一步，声音如同寒冰。
“你勾结逃犯，散布谣言，蛊惑民众，殴打官差！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如今县尊大人亲临，你还不跪下伏法！”
他就是要用官威，用这县衙的最高权力，将秦少琅一瞬间压垮！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这蓝田镇，他李茂才，就是天！
然而。
秦少琅没有看他。
甚至，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他只是平静地将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苏瑾姐妹，轻轻推到一旁，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破旧但干净的衣袍，对着县尊周文渊，不卑不亢地，深深一揖。
“草民秦少琅，见过县尊大人。”
他的声音，清朗而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草民不知，我大周律法，何时允许官差在无任何凭证的情况下，踹开良民家门，意图行凶？”
“草民亦不知，面对暴徒，自卫还手，何时也成了死罪？”
“若这就是蓝田县的王法，那草民，无话可说。”
他没有辩解，没有怒吼。
他只是在陈述，在发问。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锤子，敲打在周文渊的心坎上，也敲打在所有围观百姓的心坎上！
对啊！
凭什么？
就因为你是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周文渊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是一个官僚，一个爱惜羽毛，远胜于追求公道的官僚。
他今天来，本意是给李茂才站台，以雷霆之势，迅速平息这场风波。
一个郎中，一个捕头，在他眼里，不过是两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了棘手。
民意！
院子外面，黑压压的人群，那成百上千双眼睛，就像一柄柄无形的利剑，让他如芒在背。
他可以下令抓人，甚至可以下令镇压。
但后果呢？
民变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传到府城，传到京城，他这个县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叫秦少琅的青年。
太镇定了！
镇定到可怕！
那份从容，那份气度，根本不像一个山野郎中。
李茂才见周文渊迟迟不语，心中顿时一急，再次暴喝：“周大人！此獠巧言令色，煽动刁民！万万不可被他蒙骗！今日若不将他严惩，县衙威严何在！”
秦少琅终于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李茂才。
他笑了。
那笑容很温和，像春风拂面。
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茂才如坠冰窟。
“李大人，这么急着给我定罪，是怕我，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比如……”
秦少琅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比如，昨夜是谁，派了一队假扮成河间县衙役的杀手，来刺杀我这个‘朝廷命官的家属’？”
轰！
人群炸了！
假扮官差！
刺杀！
这可比贪污受贿严重多了！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你……你血口喷人！”李茂才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声音都变了调。
他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血口喷人？”秦少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李大人，你派来的那三个人，身手确实不错。只可惜，业务不太熟练。”
“两死一活。”
“那个活口，现在就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想，他应该很乐意跟县尊大人，聊一聊那块刻着鲤鱼的乌木牌子，到底是谁给他的。”
乌木鲤鱼牌！
李茂才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完了！
那是他给心腹死士的信物！绝不可能外传！
秦少琅，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而且，还有活口！
周文渊不是傻子。
他看着李茂才瞬间失态的反应，再听到“活口”、“乌木鲤鱼牌”这些关键信息，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
满城风雨的流言，恐怕……全是真的！
李茂才，这个他的副手，他的钱袋子，竟然真的干出了这种无法无天，足以抄家灭族的勾当！
而自己，刚刚还准备为他站台！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周文渊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被当枪使了！
如果今天真的强行抓了秦少琅，杀了这个唯一的知情人。那自己，就等于彻底和李茂才绑在了一条船上！
到时候，御史一旦查下来，李茂才是主犯，他周文渊就是帮凶！一个都跑不掉！
“李茂才！”
周文渊猛地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副手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审视。
“此事，你最好给本官一个解释！”
李茂才的嘴唇哆嗦着，汗如雨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解释？
怎么解释？
铁证如山！
秦少琅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再次对着周文渊一揖。
“县尊大人明鉴。”
“草民并非要与朝廷为敌，更不敢与大人作对。只是李大人欲置草民于死地，草民，不得不反抗。”
“草民恳请大人，升堂审案！”
“将那活口，将王虎捕头手中的账本，一并带上公堂！与李大人，当着蓝田镇所有百姓的面，当面对质！”
“是草民诬告，草民愿受千刀万剐！”
“若是李大人罪有应得……”
秦少琅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院落。
“还请大人，还蓝田县百姓一个公道！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请大人升堂审案！”
院外的百姓，被秦少琅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所有情绪，他们自发地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齐声高呼！
声浪滔天，仿佛要将县衙的屋顶都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