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峰,地偏西南,湖泽环绕而生奇峰秀木。但因其远离市井人烟,又多有迷雾,猛兽,故而鲜有人至。此峰多生有珍奇草药,相传古时有隐士隐居于此,采集草药,以峰为炉炼丹修道,因此得药炉峰之名。
是夜,月明风清,玉宇无尘,星光下一座草庐安静而又祥和地伫立在药炉峰峰底。时至子时,“吱~”草庐的木门开了一条缝,伴随着稀疏的虫鸣之声被缓缓打开:
其间无声地闪出了一个人,只见他躬身弯腰轻轻地将木门关上,生怕再发出一点动静,而后脚步轻盈,几乎不出一点声响的出了院子,只身一人向东而去了。
出了草庐约有百米之遥,借着月光在朦胧之中隐约间看出,这人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形高挑,肩背一个包袱。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偷溜之意已是显而易见了。
也许是已经远离了草庐,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唔~”,声音爽朗中又带着一丝欣喜,道:“师父,您老保重了,这回徒儿我真就告辞了。”
说完,便昂首阔步,踩着月光一路向前奔去了。
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少年来到了一片密林,一条羊肠小道曲折蜿蜒,穿林而过。少年信步走在其中,深夜里空气清凉,里面氤氲着一股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好闻得很。少年沉醉其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
正走着,忽然感觉腿上触碰到了什么,似乎是丝线之类的东西。正疑惑间,便清晰地听到绳子断裂的声音。而后身旁两侧的树林里风一般迅疾地窜出两道黑影,从左右两侧一齐扑向了少年。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这夜色变得冰凉起来。就在这黑影即将近身的危机时刻,少年的身躯立刻向后倾斜,右脚顺势抬起往地上一蹬,一股向后的劲力便巧妙的将人推向了后方。
在避开的一刹那,只听到“砰~”的一声,那两个不明的黑影因扑了个空而撞到了一起,悬在了半空之中。
少年走近一番打量,那黑影原来是两张用绳索连接的网。若是网到人或动物便会将其高高吊起,让其动弹不得。
看到这里,少年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笑意。看来他心知肚明,已猜出了这是何人所为。故而庆幸中又包含着一抹嘲弄。
正得意间,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笑意渐消,鼻尖微颤着轻吸了几下空气,便觉察到了异样。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芳香,味道似乎很熟悉。下一刻少年内心一震,急忙后撤并抬手捂住口鼻,可为时已晚,此刻只觉头晕目眩,浑身疲软。
在倒下的一刻,声音虚弱而哽咽,道:“迷~迷幻草……。”而后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借着月光,在网子上端隐约看见束着一捧花草,在这无声的夜色中伴着如练的月光散发着无形的“魅力。”
许久,密林深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走向倒在地上的少年。
翌日,似纱如绸的薄雾笼罩着药炉峰,红日初升,拨开薄雾将光彩散在峰底的草庐之上,如诗如画,好一幕盛景。
“阿嚏~”草庐内传出的一声喷嚏,无意中打破了这唯美的意境。
循声而去,草庐内的房间里一个少年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整个人裹得像只粽子,只有个脑袋露在外面。少年生的清眉秀目,形容出众,只是此刻的他脸颊通红,涕泗横流,已被风寒折磨的形容憔悴了。
现下正是春寒料峭之际,夜间寒凉,晕倒在外必是极易感染风寒的。
少年名叫陈迷,正是昨夜出行之人。
“吱~~”房间的门被打开,随着脚步声进来一人。
来者,身着灰色长衫,须发半白,看模样已近花甲之年。但身形挺拔,精神烁立,丝毫不见暮年之态。且眉眼之间泛着一股温和。
老者手捧一只粗瓷碗,近前来,递过去,道:“姜汤!”
陈迷伸手接过,一口气干了,一股带着辛香的暖流入肚,暖意弥漫周身,陈迷长舒一口气,大呼一声:“爽!”
老者在一旁坐下,脸上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臭小子,挺会想招儿啊!”
这“招儿”指的是什么,陈迷心知肚明,只得尴尬一笑,低头不语。
老者又继续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下知道为师的厉害了吧!”
原来,这老者与陈迷是师徒二人。
陈迷自记事起,便与师父生活在这药炉峰之下。每日采药,打坐,读书,修炼,此外还有一件叫他倍受折磨的事,便是他那与生俱来的寒魄之体,这种体质乃是先天所致,体内经脉深处蕴藏着一股极寒之气,这寒气不时便会发作,每到发作之时全身寒凉,如覆冰霜,若是心脉被损,则性命难保。
并且这股极寒之气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日益增强,陈迷只能通过修炼,在寒气发作时对其进行缓解和压制。而修炼所产生的真气与极寒之气在体内相撞,会让他承受非人的痛楚。好在每次都有师父相助,运功助其压制,并用一些草药降低他所承受的痛楚。
身世,背景,父母何人一概不知,这就是陈迷,他自幼便被师父收养,几乎从未离开过药炉峰。现在年岁已近弱冠,他便愈加向往药炉峰之外的世界了。
一日,他对师父说想离开这药炉峰,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师父悠闲地躺在椅子上,竟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竖起三根手指,道:“嗯~三次机会,你若能从我眼前离开这药炉峰,我便让你走,如何?”
陈迷心意已决,信誓旦旦说了句“好。”
翌日午时,陈迷趁着师父在房中熟睡之际偷偷溜走,行了大半日,以为可以顺利出了药炉峰。谁曾想,当他在一棵树下休息时,师父正坐卧在树上的一根枝干上。
片刻之后,陈迷察觉到有人的气息,急忙抬头看时,这才发现原来师父早已赶上了自己。
师父纵身一跃而下,站在陈迷面前,面露微笑,道:“徒儿,跟师父回去吧!”
陈迷神色诧异,转而强颜欢笑,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道:“师父,原来你没睡啊!呵呵呵~”
“睡了,睡得可香了,还做了个好梦。”师父惬意地说着,还不忘伸个懒腰,又继续道:“醒来之后就四处走走,散散步,谁成想刚好碰到你了,你说巧不巧。嘿嘿!”
陈迷被哽到无语,表情僵硬,心中暗想:“我说师父,您老编理由也不想个好的,当我白痴啊!散步能散到这儿,除非迷路了。”
陈迷高声道:“师父,你还是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奉陪了。”一边说着,一边后退。语毕,转身撒腿便跑。
师父在身后岿然不动,笑着摇头一声叹息。而后右手手掌半旋,掌心向上,地面上的几片落叶便无风自动,手掌微抬,落叶缓缓浮至眼前。食指与中指并拢,向陈迷一指。那浮起的几片落叶便向陈迷弹射而去。
陈迷感到背后有东西袭来,脸庞微侧,眼角的余光看准了位置,纵身一跃,身体在半空中向后弯成了弓形,避开了弹射而来的落叶。打空的落叶向前弹射而去,像利刃一般深深刺入了地下。
看到这一幕,陈迷内心一震,跑的更快了。
师父在身后依旧不慌不忙,只凌空一掌打向身侧的绿树,落叶纷纷而下。而后大掌一挥所有的落叶就都向陈迷追去。只几个呼吸间便追上了,环绕在陈迷周身,蓄势待发,叫陈迷动弹不得。
见状,陈迷吐息凝神,调动周身内力,瞬息之间猛的将内力外放,内力便如涟漪般向外扩散,冲开了环绕在周身的落叶。
就在内力扩散的瞬间,师父抬脚向陈迷走来,几个虚影闪烁间便到了陈迷面前,速度极快。伴随着飞散的落叶,双指在陈迷胸前一点,经脉被封,陈迷整个人便像石像一般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唉,非逼我动武,何必呢!”师父一声叹息道:“现在是跟我回去呢,还是留在这里喂狼?”
如此情形,陈迷安能有选择,只得屈从。
师父是好酒之人,陈迷自幼便像个老酒客一般陪师傅喝酒。一人独饮,入喉孤清;两人对饮,兴从中来。
小陈迷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师父道:“你自幼无父无母,没爹疼,没娘爱,算不得小孩子。能吃苦的,喝辣的,就不是小孩子。你不是常说想快点长大吗?”
听罢,小陈迷拿起一碗酒,一口干了,可下一秒就被呛得面红耳赤。
过往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陈迷不禁失笑。但同时计从心中生。
数日之后,陈迷置办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又搬来几坛美酒。心想:只要将师父灌醉,待他醉的人事不省时,自己就可以安然无恙溜之大吉了。
可谁曾想,天不遂人愿,师父是醉了,可自己也已是神魂颠倒,如梦似幻了。趴在桌子上酣睡如泥,还做梦梦见自己出了药炉峰,结果不幸掉进了水里,醒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
此计落空,又以草草的失败告终了。
一日,陈迷在房间里翻看医术,偶然间看到一种草药:迷幻草。色淡雅,味微香,吸入可致人昏睡。陈迷眼球一转,嘴角掀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黄昏渐晚,稀疏的星光衬托着远山朦胧的轮廓。陈迷事先服用了解药,而后偷偷将采集的迷幻草放在师父的窗下。心中暗想:师父,对不起了您嘞。言虽如此,可依旧掩藏不住内心的一丝欣喜。
时至子时,陈迷躺在床上,翘着腿,想着时机应已成熟,便动身起行了。
可结果当真是出人意料,自己竟在半路失足,自食恶果中了迷幻草,想必是那解药效用已过,最后还在凄风冷夜里躺了几个时辰,饱受了一番罪。
师父笑眯眯地看着陈迷:“三次已过,你输了。”
陈迷一声轻叹:“师父,你为何不肯让我离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师父道:“你未经世事,不知江湖险恶。又是一身寒魄之体,独自流落江湖更是危险,为师不放心。”
这番话似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陈迷正想为师父的关心而感动,师父又继续道:“再说了,你走了谁给我做饭。”
一句话似倾盆冷水,将陈迷冲回了现实。
师父摩挲着下巴,悠哉地道:“不过嘛!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闻言,陈迷眼前一亮,满脸的期许。
师父一脸悠然地道:“完成我提出的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