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坐在苏威坦的车上，苏威坦正在前往赫摩神像的路上。
“荣格先生。”苏威坦忽然叫他，荣格听着苏威坦低哑的声音，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错，苏威坦是在掩盖她真实的声音的。
“我们到了，下车吧！”苏威坦说。
荣格轻轻“嗯”了一声。他方才劝说苏威坦，去那慈善组织的会议上立威，但是却不能带武器……“总之，我们要站在道德至高点上。”荣格是这样解释的。
荣格打开车门，走下来车，但是走下来的那一刻，他意识到了不对，不对，这里附近没有赫摩神像，而苏威坦在他身后，抽出刀，抵着荣格脆弱的脖子。
“荣格先生啊……我时常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竟然能用短短几句话，就改变一个人的心智。”苏威坦的语气中压抑着暴虐。
荣格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催眠术那么快就失效了。
“在爱利亚的时候，我居然没有看出来，已经中了你多少次的语言暗示了，在展厅？在码头？在那片废墟战场，还是在那修道院里……”苏威坦这样说着。
荣格想，这下不太好，苏威坦似乎想起了自己被收入了画中这一件事。只不过，苏威坦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码头那一幕荣格使用巫术的那震撼场面被他选择性遗忘。
嗯，不然他不会跟自己废话那么多，早就一刀捅死自己这个危险生物了。
荣格心里计较着，猜测苏威坦下一步的动作。
苏威坦似乎也很紧绷，他的刀在荣格后颈割出了一道血痕：“你最好不要动，也不要出声……我查过你的资料，你是摩诺国家大学精神分析专业的博士，你精通各种心理暗示术或者说催眠……”
荣格想，谢谢你是往心理学方面解读的，但是其实我当时修的是巫术和心理学的混合学科，正常的心理暗示是不会这么神奇的。
“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陷入了这种境地……荣格先生，这也是你的能力吗？心理医生的催眠梦境能力？”苏威坦这样说。
荣格想，您可真是抬举我了，虽然我的巫术中确实有织梦巫术，但是我还不能构建这样完整的空间。
“真可怕，我都不知不觉中招好几次了呢！”这时候，苏威坦笑了出声。她的笑声很尖利，其实仔细听是能听出是个女性的。
苏威坦笑着说：“荣格先生，你去死吧！如果梦中我没能杀了你，你放心，现实中，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一脚踢在荣格的膝窝，迫使荣格半跪坐在地上。又用刀挑开了荣格的头发，似乎在荣格的脖子上想找一个下刀点！
忽然，苏威坦又笑了出声：“荣格先生居然有这种爱好。”她看到了荣格脖颈后面的银线雪莲花纹身。这朵雪莲花很生动，让苏威坦忍不住想要把刀子往它的花心刺去。
就在这是，苏威坦似有所感，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她的脚似乎自己绊了一下自己，但是苏威坦反应很快，她立刻往旁边闪去。
穆莎刚刚骑着摩托机车狠狠向她碾压过来，森林在暗处偷偷绊了一下她。
穆莎没有管苏威坦，她一手死死抓住荣格，把他拉上了车。然后以自己最大的力气，把油门踩到了低……
巨大的灰尘中，一辆摩托机车绝尘而去，离苏威坦越来越远。
“幸不辱命。”在确认安全后，穆莎才放缓了车速，和荣格说。
“你……注意前面，好好开车。”荣格拍了拍自己胸口，觉得给自己造成最大伤害的不是苏威坦，是穆莎迷惑人心的车技。
“现在去赫摩神像那里。”穆莎开着车，她这样说。
荣格为了缓解自己的头晕，下意识把头搁在了穆莎的背上。穆莎感受着荣格难受地呼息，她的背部似乎都要被他湿热的吐息给烧着了，穆莎想：啊，我可真是个经不住诱惑的女人。
她挺直了背，开着车往目的地冲去。
以南的中心区域树立着那座高耸的赫摩神像，神明的袍子上全都是硝烟和空洞，他的身上斑斑锈迹，但是他的面目依然威严肃穆。
座下铭文依稀：“我们将要平等地死亡。”
这是穆莎第一次见到燕尔，或者说，活着的燕尔。她的眉目和苏威坦其实细细看起来是有一些相似的。
恩，毕竟她们是一个人。
但是，燕尔和其他所有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她的神情，充满希望和善良的神情。如果叫穆莎来形容。
那穆莎一定会用自己贫瘠地词汇，把燕尔比喻成一阵轻轻抚过在战场的春风。
燕尔站在赫摩神像的脚下，带来一车一车的救济物，穆莎想，她其实带来的不只是救济物，还有一种名叫希望的种子，她把这些东西，散播在以南人的心里面去了。
穆莎看着燕尔，她说：“为什么她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呢？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人。”荣格站在穆莎身边，他没有说话。
穆莎想起来赫摩的悖论，正是燕尔的极善，导致了苏威坦的极恶；可又是因为苏威坦的极恶，造就了燕尔的极善……
穆莎看着燕尔，她和荣格站在角落里，穆莎感觉到自己的包里传出阵阵响动。她连忙打开背包。
穆莎看见了那个骨灰盒，在不断挣扎着。
“您看起来想要出来，好吧。”穆莎这样说，她把老萨林的骨灰盒放到了地上，接着，骨灰盒忽然打开了，灰蓝色的粉末从盒子里跑出来，组成了一个软趴趴的人形。
那个人形好像真的是一个蹒跚的老爷子，它颤抖着走向了赫摩神像。
它走向燕尔。
远远地，燕尔便看见了它，但是她没有惊慌，她的眼中一直是纯净的，像是以为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少女，坚定而坚强。
灰蓝色如同老朽一般的人形，缓缓跪在赫摩神像下，它完成了一个主祭每日的祈祷。然后，它站起来，走到了人群中，没有人觉得怪异。
忽然，旁边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一辆车出现在穆莎的视野里。
“到齐了……”穆莎低声说。她和荣格现在藏在一座废墟里，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苏威坦从车上下来，然后，他对上了燕尔的眼睛，而小孩子，夫人，现任主祭，和死人，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她。
面目模糊的白面人们自动为苏威坦让出了道路。
燕尔站在赫摩神像脚下，她看着苏威坦，苏威坦也看着她。
穆莎看着他们，觉得这像是法官在审判一个罪人，而陪审团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