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精彩火急火燎，进门寻找花姐，以为这影响了花姐的发财大计，在脑子里已经跑过了两万字如何安慰花姐的话术，甚至还准备了一个创意方案，或许能帮花姐力挽狂澜。
结果在前台桌子前，夏精彩看到一个悠闲的身影。花姐穿了一套紫色新中式的外套，带着金色的大耳环，优雅如名媛般在摆弄一个新的手冲咖啡壶，又拿起一个机械磨豆机的手柄，吱吱嘎嘎的开始磨豆子。“今天早晨给你尝尝，昨天朋友新送一包豆子，我呢，为这豆子就买了设备，听说这咖啡豆可香了，是什么东南亚生产的猫屎咖啡。你快闻闻。”
花姐打开咖啡袋子，一股咖啡豆的奇异芳香让夏精彩回过了神儿，“出什么事了你都不营业了？”
技师张姐换下工服，从更衣室出来，眉开眼笑，“谢谢花老板，我回趟老家，下周回来。”
花姐拿过张姐的保温杯，等手冲咖啡做好，给她灌了进去。“能有什么事儿，这店从开业连大年三十儿我都没放过假，就放一星期，合理合法。”
张姐在夏精彩身边补充信息，“你还不知道呢？昨天好几个街坊邻居过来，跟花姐问你视频里欺负同学的事。花姐说，放几天假，省得这些人胡说八道。”
“上次网上有人恶评咱们店，你不是还让我坐门口揽生意呢吗？这回又怎么了？”
“那情况不一样呀。”花姐给夏精彩也倒上一杯猫屎咖啡。
“怎么就不一样了？别人说三道四，我又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上回是有人来碰瓷儿，耽误了咱们挣钱，我才让你去招揽生意。现在有人在网上说你坏话，那是耽误了人家江冷西赚钱。只要咱还吃得起一口饭，绝对不能影响别人做生意。”花姐说完，双手合十，对着桌上的招财猫拜了拜。“别人怎么说没关系，反正闲言碎语不能是从我这儿传出去的。”
夏精彩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马上到九点了，她的手抱住花姐的后背，“我知道，花姐最爱我了。”
夏精彩昨晚拥抱了江夜，今天拥抱了花姐，她记得在书里看到过，人类的手可以触摸，生来就有拥抱的功能，她那么滚烫的一个人，在这样的冬日，像个普通人一样，也需要拥抱他人。她从这份拥抱里收获了力量，对于生活的掌控的力量。
“别跟我煽情，难得放假，我得好好去做个脸。打完针不是还有恢复期吗？这下好了，一周够我恢复了。”花姐收拾了背包要出门，回头对夏精彩说，“替我谢谢你们江总。”
“谢他什么？”夏精彩诧异。
“猫屎咖啡是他送来的，你也尝了，品味不错吧。杯里还有，想喝自己磨。为这咖啡，我下午还能约好几个姐妹出去玩。”
她拍下法式造型的咖啡杯，给江冷西发了一张微信图片。以为江冷西不会及时回复，怎知他秒回一句，“味道还满意吗？”
“给花姐送咖啡是什么意思？”
“昨天去找她，怕这事给她带来困扰。之前因为你的事她说过我一次了，这次我懂事一点，她说准备放假，那是我为假期准备的礼物。”
夏精彩打了个嗝，满满咖啡香。原来江冷西，除了冰冷的海洋香，还是咖啡味的。
夜晚的风吹散了云彩，这一天难得的艳阳高照。
江夜一觉浑浑噩噩睡到中午，喝了酒脸上水肿，眼皮沉得睁不开。准备外卖叫点东西吃，门铃就响了。
江夜仔细看了看外卖软件，甚至都还没有付款，怎么可能送到家，那只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快递放门口吧，我一会儿出来拿。”江夜起来穿睡衣，门铃又响，她从地毯上的杂物堆里翻找着拖鞋，毛绒棉拖鞋只找到一只，她光着另外一只脚开门，不耐烦地说，“是到付啊？”
门一打开，不是快递盒子，而是一袋早餐，“不用付了，我请你。”
江夜把门开到最大，站在门外的人是小明，她直接把门关上了。从玄关的柜子里翻出来口红和气垫粉饼，三十秒时间完成了一个气色妆容，重新打开门，用力撑起了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谢谢，请进。”
“干嘛，见我还要这么隆重？旧情难忘？”小明抽出纸巾来，帮她擦了擦歪出来的口红。
“最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既然你反复诈尸，我当然要以礼相待。”
小明打开冰箱，眉毛立刻摆成了倒三角。“你这冰箱里水果多久没收拾？都臭了。”
“卫生委员都没你用心。我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收拾这些？”江夜说着话过来要清理，小明戴上手套，准备大干一场。“最近不忙了，清理好生活也能清理好自己。”
“来看我笑话的话，我家不欢迎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江夜面朝他后退一步。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
“又想来找工作？我这也没有了，账号封三个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算解封了，热度也过了，粉丝会把我忘的干干净净。想找靠谱姐姐继续扮演优质人夫，劝你换一个人。”江夜指了指墙脚，“我家也没摄像头，你别演了。”
“江夜，你知道我是谁吗？”小明收回脸上的嬉皮笑脸，字正腔圆地开口。
江夜来了兴致，“怎么，你不会是想说你是顾氏集团的霸道总裁？要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这个家？”
“我的意思是，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不是小明吗？Minton？我记住了。”
“我身份证的名字。”小明打包了数个垃圾袋堆在门口。
江夜的表情断了线，宿醉的脑袋里疾速搜索着相关信息，可每一条翻出来都是“小明”两个字。“张小明，顾晓明，李明？”
小明摇摇头。“我叫，许一明。”
“许一明，你好。”江夜点点头，试图化解尴尬。
“我之前确实说，对于工作感觉迷茫，想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那是因为我担心自己分不清，对你的喜欢是因为咱们一起拍视频入戏了，还是因为是真的动心了，后来试过回来找你，你又拒绝了我。我想着，也许是那时候你事业发展得正好，怕我是回来蹭热度。可是现在，我觉得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可能需要有人陪伴。你不是说喜欢我这样好的人吗？我也喜欢你。”
江夜看着小明，手里攥紧了拳头。她打开大门，门外呼呼的大风让她推开门十分困难，“你去哪，我陪你。”小明也跟出来。
江夜把垃圾袋一个一个的拿到门外，回来关上了门，把许一明和垃圾一起关到外面。小明在外面继续按门铃，江夜关掉了电子门铃的接头，大声对着防盗门喊，“别喜欢我，没结果。”
她说完，自己坐在地毯上，终于把憋了一整晚的眼泪流了出来。怎么想哭的时候喝酒没有用，听几句破情话就破防成这样。
江冷西在公司开完会，想到这一天没见夏精彩的动静，路过电商部的办公区，夏精彩也没有出现在工位。直到他晚上处理公司的事务，才看到夏精彩发来的请假单，她请了一周的年假。
江冷西给她发了微信，“花姐带你放假去了？”
五分钟，夏精彩没有回复。
一小时，夏精彩没有回复。
一天，夏精彩没有回复。
江冷西坐不住了，给夏精彩打电话，她直接挂断。
此时的夏精彩正站在谢晃晃的面前，为了防止她又搞鬼把戏，夏精彩把她约在十字路口旁边的人行天桥上，位置被不同角度的摄像头拍摄。
“谢晃晃，如果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我不小心烫伤你，那我向你道歉，可是你来栽赃我，这事儿就没完了。”
谢晃晃皱皱眉，“学姐现在变化大了，跟老同学见面，火药味好重，怪物这就破防了？”
“就算我是怪物，我有伤害到你什么？从高中到大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的恶意这么大？毁掉我你有什么好处？”
“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就是一种伤害。”谢晃晃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随时从你眼前消失。”夏精彩转身做出一个准备离开的姿势。
“你现在消失来不及了，我的人生都被你毁掉了。”谢晃晃指了指自己已经失聪的右耳。她眼前浮出的画面里，是那个受了伤躺在医院里18岁的自己。
18岁的谢晃晃。她在被杨越野打伤送进医院的时候，脸颊从脖子到整个一侧的脑袋疼得说不了话，在医院急诊室睁眼醒来后，看到自己妈妈紧张的神色，她露出了十年来第一次真心的微笑。
妈妈的声音只从左边的耳朵传进来，她右侧脑袋裹了厚厚一层的纱布，可妈妈对她的心疼和怜悯都是真的，这是过去的谢晃晃从未见过的。谢晃晃一直以来都是成绩垫底的女生，妈妈带着她再婚许多次，谢晃晃从小到大的喜怒哀乐，从没有被人注视过，只要她有情绪，遭受的就是妈妈或某个继父的拳打脚踢。谢晃晃在学校里，也这样对待别人，可别人对她只有惧怕。
直到谢晃晃在学校里遇到了夏精彩，夏精彩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注视。她萌生了天真的念头，她要是赢了夏精彩，也会赢得别人的全部注视。就这样，她躺在医院里，第一次赢得了妈妈的注视。
那时的谢晃晃，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特别的人，能够得到关爱。可妈妈的注视，在她上大学后，彻底消失了。大学开学前，妈妈离婚没成功，跟着新认识的男朋友跑了，她后来听闻，是妈妈的小男朋友认为谢晃晃是个累赘，才怂恿妈妈放手的。
此时的谢晃晃看着夏精彩，脚下的汽车呼啸而过，把她的怨恨也卷入了尾气的漩涡。“大学时让我遇到你，就应该让你这个怪物公之于众，凭什么我现在也被你们害成了怪物，还是没有人来关注我？为什么这几年过去，你还在抢夺着别人的注视？”
“不被注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还要你用假的伤疤博取眼球？”夏精彩听完谢晃晃的话，轻轻哀叹，她们之间，到底是都在羡慕着彼此不曾拥有的东西。
谢晃晃对着夏精彩冷哼一声，声音又被淹没进喧嚣。“少在我面前表演虚伪。”
“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伤害的其他同学都是无辜的。”
“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无视我，无视我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夏精彩拿出手机，给她播放其他遭遇谢晃晃霸凌的女生的视频证词。
画面里的表情，有惊恐的，委屈的，不甘的，愤怒的，那一个个组合出情绪的五官，恨不得从屏幕跳到这汽车与道路交错的喧嚷中。
“谢晃晃在大学宿舍，与其他同学一起霸凌我。因为我长得比他们都要胖。”
“谢晃晃在学校社团的房间多次殴打我，并威胁我说敢报警就要我的命。”
“我是谢晃晃的高中同桌，她曾多次要拿美工刀毁容威胁，让我患上重度抑郁至今。”
……
谢晃晃看完，竟然高兴地笑了。
谢晃晃猛地伸手，一下子拍掉夏精彩的手机，又蹲下身捡起来，向远处扔出去。手机从人行天桥滑了下去，掉到下面的马路当中，险些被汽车碾过。
“你让她们凑在一起讨论我？怎么不叫到我眼前说呢，我可真想当面听。她们都是坏人，和你一样，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关注。”
“别人的视线那么重要吗？”夏精彩始终不解。
“被人看到的才是爱。我凭什么一生都得不到？你来找我，不就是要来看我现在日子过的有多无趣？而你，凭什么任何时候都在话题中心里？”谢晃晃说完，原本诡异的笑容上，缓缓流出了泪水。
江冷西已经出门坐到了车里，终于拨通了夏精彩的手机。“喂，夏精彩，你在哪？整天不接电话干什么去了？”
电话里传出来陌生的男人声音，“这是要干嘛？嘛玩意？我刚才过红绿灯，地上捡了个手机，也找不见你，这手机是你的吗？”
“大哥，您在哪捡着这手机的？”
江冷西听完地址，第一次使用了智能手机自带的导航app，他对siri说，“目的地搜索月城南路”，语音输入比他打字提前了几毫秒，那是他争取到要去找夏精彩的时间。
江冷西开车走过的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是红灯。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月城交通可以拥堵成这个样子。红灯旁边每一秒的倒计时，足够他心里默念一遍夏精彩的名字。
等他开车到达月城南路的过街天桥，马路两边的停车位都满了。江冷西的心在焦灼中冒出了一团火，那火推着他，沿路寻找停车的位置，马上跑去天桥。
他找到了捡到夏精彩手机的大叔，可抬头张望，天空阴沉，一丝阳光从云缝里挣扎出来，他眯着眼在天桥的人行道搜索。只有匆匆行人，没见到夏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