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过后，骨头里的冷痛像无数细针在扎。
陆沉扶着医院冰冷的墙壁，每挪一步都要耗尽全力，累得他喘不上气。
手术室门口，苏晚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紧张的神情。
陆沉停在她面前，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骨髓移植后要注意什么？如何照顾术后病人？
“把字签了吧，现在我们两清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折叠的纸，摊开，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离婚协议书。
“陆沉”两个字签在上面，字迹虚浮。
苏晚扫了一眼协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翻到签名页确认。
“不就是抽个骨髓吗？哪那么多事？”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陆沉的行为是一种没事找事的打扰。
至于离婚，苏晚没问他为什么，更不关心。
她只是抽出一支笔，流畅地签下名字。
协议一式两份，她利落地收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另一份随手丢在椅子上。
“医生说他的术后康复很重要，需要住院观察，你自己先回去吧。”
陆沉抓起那份带着她笔迹余温的协议，小心翼翼地折叠，放回口袋：“抽空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这样......”
苏晚没有理他，只是时不时地望向手术室门口，眼神里满是担忧。
陆沉自嘲一笑，硌着刚刚抽过骨髓的腰，扶着墙，走向出口。
这样，挺好。
毕竟他和苏晚的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
离开医院后，陆沉没有回家，而是拖着疼痛的身子，打车前往了宁州市长永公墓。
他要把自己离婚的消息，告诉自己的母亲。
可他只得到了长永公墓工作人员一句不带有任何情感的话：“逾期了。”
“逾期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江先生，合约是您妻子签的字，我们不止一次联系过她，但您妻子一直都没有给我们准确的答复。”
“那你们就把我妈的骨灰搬出来？！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陆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激动之下不禁有些眼眶发湿。
但他的问责在工作人员眼里根本不在乎，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商业交易罢了，是买家单方面强行注入情感符号。
“根据合同条款，租金逾期一年以上，长永公墓有权终止墓地的使用权，目前您母亲的骨灰在寄存处，寄存费每年二十万。如果您想继续使用公墓的话，可以在交完寄存费之后选择续约，请问您要续约吗？”
长永公墓是宁州市，乃至整个华北地区规格最高的公墓园区，随便一个公墓的年租金都在千万以上。
这显然不是江辰铭能负担得起的。
他只是想不通，林慕语在收到公墓逾期消息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续约与否，总要有个说法。
多年前，陆沉母亲遭遇车祸，多脏器受损，虽然经过抢救保住了暂时性命，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而后续的治疗费用对于刚刚工作没多久的陆沉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坐在走廊里啃着临期面包，整个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苏晚出现了。
那是陆沉第一次见到苏晚，她是那样的漂亮，美的让陆沉挪不开眼。
她就像黑暗里的一束光，突然走进了陆沉的生命里，同样也改变了他的人生。
苏晚说愿意支付他母亲的全部治疗费用，包括转入最好的医院，请国际名医，用进口药物，以及余下的晚年生活。
陆沉不知道初次见面的苏晚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但这确实是救母亲唯一的办法。
他低着头，有些卑微地说道：“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不用还。”
苏晚说的很决断：“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和我结婚。”
当时的陆沉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虽然后来母亲还是走了，但也走的很安详。
后事是苏晚操办的，办的风风光光，还选择了最好的长永公墓。
陆沉知道自己欠她的，所以在结婚之后辞了工作，给苏晚当起了保姆。
而苏晚只是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而已，从来没有把他放在过心上。
这些陆沉都明白，苏晚之所以选择帮自己，不过是看上了自己的骨髓而已。
所以，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陆沉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并没有多少东西，连一个行李箱都没有装满。
最后环视一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家，哪怕他从未在这里得到过温暖，但他曾经还是天真的认为，有苏晚的地方，就是家。
就在他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刚接通就听见苏晚带着命令般的语气：“言溪醒了，要吃东西，医院附近的不卫生，你在家做点吃的送过来。医生说要吃流食，你做点粥吧。”
陆沉喉咙发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了，他的术后恢复和排异观察需要绝对精细看护，你现在马上过来。”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无比虚弱的声音：“晚晚，陆先生也刚手术完需要休息......”
“他死不了。”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只要你伺候好了言溪，其他的都好说！”
这里的“伺候”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刺耳，像给他钉上奴仆的烙印。
而那句“其他的都好说”，也在提醒陆沉，他们之间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
“听见没有？！骨头抽了，又不是不能做饭，半个小时，送到我手上！”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冰冷急促的忙音在耳边回荡。
陆沉捏着发烫的手机，僵在原地。
半小时......
他迟缓地转动脖颈，目光扫向厨房的方向。
苏晚冰冷刻薄的话语，在他死寂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骨头抽了......又不是不能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