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湘很是有些吃惊,回想起来,仅有的两次见面中,好像的确没有见到梅开寒站起来过,原来竟是因疾不能行走。
再去看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不由得扼腕一叹。
“实在太可惜了。”
陈云杉细细打量一番后关切问道:“梅公子的腿疾是生下来就有,还是后来耽误了?都看过哪些大夫?”
梅开寒笑容如冬日里的朝阳,“只因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双腿就这样了,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说没有法子,也是命罢!”
两人又不免唏嘘了一阵。
姚湘想到什么,又问道:“那日见梅公子,可是就住在四临街那一片?不知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好让随从去你家给报个信,也好叫她们安心可好?”
那附近多是贩夫走卒的聚集地,往来繁杂,偶有富贵殷实人家的小院,却是成不了势。
她在猜想,若是这梅公子是长居四临街的,那他该是个什么身份?
梅开寒笑了笑,毫不掩饰的应道:“我独居一幢小宅邸,家中只有一姐姐早年已嫁作人妇,平时少有往来,想是除了随身伺候的几个,怕是也没有人会关心,所以不必麻烦了。”
见姚湘神色犯难,约莫是觉得自己语气略显伤感,他又笑着转移话题:
“我那处的园子,跟这个差不多规格,方才迷蒙之际,也是看到此处梅园的头匾,这才鬼使神差的命步青叩了门。不想这里还是小姐的住处,当真让我又觉羞愧,又深感幸运。今日的确是多谢你了。”
他说着,眼神灼灼的看着姚湘,姚湘只觉得他的眼睛好似有某种魔力似的,叫人见了就完全不能移开目去,就这么呆呆的对望起来。
陈云杉就坐在姚湘身旁,见到便有些不自在,笑着代她答道:“公子过于客气了,世人皆会遇到难处,既然是旧相识,那更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湘儿的朋友便就是我的朋友,梅公子往后便只管当这里是自己的地方,随意些就好。”
姚湘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着痕迹的坐离他远了些。
梅开寒也只得客气一句,笑着道:“贤伉俪当真是般配。”
几人又说了些旁的杂话,步青便进来说,外头车夫已经把车子修好了,问梅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府。
梅开寒便道别:“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再登门致谢。”
陈云杉也起身客气了两句,步青将从车上取下的轮椅搬来置好,再过来搀扶梅开寒挪去坐下。
陈云杉就手帮着抬了下胳膊,梅开寒怔愣片刻,回头冲他一笑。
“多谢陈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将人送上马车过后,陈云杉与姚湘并排往回走,他状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句:
“你说这位梅公子当真是个绝世佳人,只可惜天妒英才,偏叫他双腿有疾,造物弄人呢!”
姚湘又冲着夜空结结实实的翻了个白眼,“你陈公子的姿色也是不差,又何必凭空艳羡别人?”
两人正打趣,却见意明小跑着出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公子,这是方才那位梅公子落下来的。”
陈云杉接过一看,是一块雕工十分精巧的黄龙玉佩,上面系着双珏攒珠流苏,看着别样贵气。
姚湘凑过来看,知道这玉佩颇为贵重,忙问:“他应该还没走远,要不要遣人给他送去?”
陈云杉却淡淡摇头,“先回屋再说。”
方才院中灯火昏暗,他瞧不真切,进了内堂就着透明琉璃玻璃细瞧,才总算确定了。
“这玉佩倒是寻常,只是上面的穗子,却是宫里打出的样式,我祖母也有一条。”
“宫里的?那这个梅公子也是宫里出来的?”
她其实早就瞧出这梅开寒有些不对劲了。
他那样的叫人过目难忘的相貌,那样柔弱偏偏的举止,她最多能联想到这是那户爵位门第家养的面首。
可今日见他双腿有疾,约莫是当不成面首了,却没想到,人家会是宫里来的。
“单凭一块玉佩,那也不能就此说明。只是这个时刻,他突然造访,还随身带着宫里的信物,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我只担心,他若是与赵贵嫔之间有往来,那陈赵两家案子之中的变数,便又增多了。”
姚湘追忆:“那日我见到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街边上那么多人,偏偏他出手给我就是一锭银子,这应该不是他钱多得没处花了。
如此想来,似乎从那天起,他便是有目的的接近我们,若他当真是为那桩案子来的,我们又该怎么应对为妥呢?”
看着姚湘明显有些着急的表情,陈云杉心中泛起宽慰。
好像自打前几日遇袭受伤之后,姚湘便没再掩藏对自己的关心。
或许她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爱和漠然都写在脸上。
但总归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至少证明,她心里已经开始偏向他了。
“方才我借着扶他的功夫,趁机试了一下他的筋骨,的确是双腿无力,不能直立于行。
当年四王争储位,最后忠王被圈禁在漠北,靖王全家葬身火场,衍王流放皮岛,唯独燕王从中脱颖而出,顺利继承大统。
这其中固然有天命所向,但却离不开他背后的一个厉害的谋士。
据说这谋士双腿不良于行,且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姚湘颇为意外:“难不成今日这位梅公子,就是当今皇上身边的谋士?”
陈云杉:“这也只是我的的猜想,还不能作数,但我总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放心。”
姚湘沉默了一会,才感叹了一声,“好。那你千万要小心。”
都说富贵险中求,可陈云杉这步棋,下得也太惊险了。
若是单单要与一个嚣张跋扈的破落伯爵府为敌,她也是不惧怕的。
可一旦涉及到宫里,涉及到皇上身边,她又不自觉的多了一些莫名的恐惧。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见一声烛火偶尔燃爆的脆响,沈照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