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京兆府衙门来了位不速之客。
牢头领着一个身披夜斗篷的嬷嬷，匆匆进了地字号牢房。
赵望舒听到石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忙起身爬过来扶住铁栏杆，正见到嬷嬷解下帽檐，露出真容，朝她冷眼看来。
“赵望舒，有人来探监。”
牢头接了嬷嬷抛过来的赏钱，便喜滋滋的退下，只留她们二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这么相互对视着。
赵望舒仔细辨认来人面容，虽心生胆怯，却仍是直起腰杆冷面望来。
“羌嬷嬷既然亲自来了，便是我大姐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羌嬷嬷是当年赵贵嫔还未进宫之前的教引嬷嬷，一直侍奉身边，十多年忠心不改。在伯府众人眼里，羌嬷嬷出现便等同是贵嫔亲临。
羌嬷嬷面无表情的朝她脸上看了看，微微俯身行了个半礼，才道：“三小姐提出的要求，贵嫔娘娘正在命人筹办，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小姐尽可安心上路便是。”
赵望舒紧握铁栏，指甲盖都要扣进去了，不甘的怒道：“他们说我有辱门楣，命我一死以全伯府名声？
哼，我知道我这残荷败柳之身对你们来说也是无用了，我也不恼你们就这样过河拆桥，可我唯一的要求，你们不能这般敷衍于我。
若是不见到姚湘的项上人头，我是决计不肯救死的！”
昨日，赵望舒发现饭菜里藏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唯死可解困局。
是她大姐赵姝然的亲笔草书，是只有传达重要消息到宫外时，才会书写的一种字体。
当时她便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后果，还是发生了。
赵家为保伯府富贵，让赵家女个个前赴后继为家族谋祉。大姐自幼便被安排入宫选秀，成了先帝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女官。
后来几经波折，运气极好的投奔到当时还是燕王的当今皇帝跟前，这才受封了一宫主位，成为如今的贵嫔。
而她也是自幼被专人培养，教授琴棋茶艺，长大后做着扬州瘦马一般的勾当，为的便是结交达官显贵，帮助赵寅然往上爬。
可泥人还有三分气性，饶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她不甘心被利用完之后沦为弃子，便要想法子把这棋桌给砸了，让所有人都下不了这盘棋。
羌嬷嬷在宫中沉浮多年，在人堆中淬炼出来的，一眼便看出赵望舒的心思，冷冷道：
“赵弋一个时辰前刚刚死了，便是死在阻击姚湘的马车途中。当时陈云杉竭力护着姚湘周全，加之她身上又有金丝软甲，这才失了手。
但是娘娘但凡答应过你的事，便从来没有食言过，三小姐实在无须如此气结。”
赵望舒呆愣住了。
赵弋是赵家多年培养的头号死士，竟然为了成全她，就这么死了？
但更让她气愤的是，陈云杉居然这么在意姚湘，竟愿意为她以死相搏。
见她呆愣，羌嬷嬷缓缓转身，又自顾自的道：
“当年贵嫔娘娘在宫中举目无亲，被人陷害发落到慎刑司服劳役的时候，境遇可比你现在要差得多了。
娘娘可是没有喊过一声苦，硬是咬牙扛了两个多月，全身上下被折磨得没一处好肉。直等到冤屈洗清，重新恢复尚宫之职，这才能有后头的机会，延续伯府的满门荣耀。”
她居高临下看着赵望舒，眼神十分轻蔑。
“贵嫔娘娘让我告诉你，身为赵家女，便要为赵家抛肝胆，舍一身。
娘娘尚且都能如此，你又岂能只为自己，而不顾大局？
这些年娘娘劝也劝过，是你自己对陈家公子心存幻想，不肯认清现实，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皇上现在摆明了要对付世家，你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而不惜将整个伯府拉入险境。
眼下吏部正在严查江南盐税的贪腐案，与伯府暗中有过来往的官员，只怕都在严查的名单之列。
为今之计，唯有你一死以证清白，先将陈云杉逼入险境，来个釜底抽薪，伯府方能存有一线生机。
娘娘一番苦心用意，你如今可能明白了？”
赵望舒听得后背生寒，显然没有想明白这背后的原委。
还只当是事情抖落出来，贵嫔觉得她丢了人，为保自己在宫中的名望地位，这才命她一死，那她当然要竭力反抗。
但她还是从羌嬷嬷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线生机，连忙伏低告饶：
“嬷嬷教训的是，我自是比不得大姐姐心志坚定，她为伯府贡献良多，非我能比。只求嬷嬷能在大姐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再容忍了我这一回，我日后必定好生听话，绝不敢再违逆半分。”
见羌嬷嬷故意不为所动，赵望舒干脆跪下哭道：“那替死，找个人替我一死可以吗？只要买通了京兆衙门里的人，让仵作在验尸薄上改上几笔，便可以瞒天过海。
我一旦顺利金蝉脱壳，日后没了伯府小姐的身份，还不是任由大姐和大哥摆布，这些年我的用处相信嬷嬷也是看在眼里的，还望嬷嬷替我周全！”
说罢，便重重朝羌嬷嬷磕起头来，想是当真急了。
羌嬷嬷见目的达到，唇角暗勾，面色却仍旧阴冷道：“此事干系重大，老奴做不了主，还需再进宫回禀，请娘娘亲自定夺。”
赵望舒见总算是暂且过了关，忙又哭着感激道：“嬷嬷放心，经此一难，我已决计痛改前非，日后绝对不会再痴恋陈云杉了。
今后大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就做什么，绝无怨言。”
梅园。
沈照径直走进来道：“这里前后四周都查看过了，没有人跟来。老夫人那边方才也派人去过了，只说了最近几日公子奉命去了京郊公干。
因走得急，便只交待了姚小姐收拾了被褥衣物送去，这几日便都不回府里住。老夫人听说后虽然神情有些不悦，但终究也没有说什么，公子尽可在这里安心养伤。”
陈云杉点了点头，也没再额外交待什么，沈照办事他一向是很放心的。
姚湘便问：“可有查出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当街行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