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咽下这口酒，姚湘抬眼看两人的神色，继续挖空心思想着等会再怎么败坏好感。
却见陈云杉半含笑望着她，柔声道：“这两日我一直在忙案子，疏忽了你，你今日能自己出来消遣甚好，只是身边多少还要再带些家丁护卫，到底是更方便些。”
寻常都是宋知章当着陈云杉的面跟人打情骂俏，这会竟倒了过来，他登时便觉得十分有趣。
本想趁机再打趣陈云杉两句，然刚才也算领教过姚湘的口才，关键是这毕竟是兄弟的老婆，初次见面言语太放肆了也不好，只得笑着闷了口酒，看姚湘越发的好奇起来。
模样倒是周正，也勉强能称得上是漂亮，可京城绝色佳丽一抓一大把，多少巧夺天工的容貌，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也就能厌了，而像面前这个的，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出挑，偏陈云杉这样放在心里，真真是奇了！
姚湘笑着接话过来，一语双关的道：“多谢三公子关心，我身边不是还带着小满吗？若当真有个什么，她也是能以一当十的，这还要多谢你，给我派来这么个妥帖的人呢！”
小满立在一旁，一脸无辜的看向陈云杉，那小表情好像在说：当真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陈云杉当下便十分明白了，原来是为这个闹别扭呢！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与你说明，当时只想着你一个人在府中怕是不方便，委托了大嫂替你好生物色一个，便选了小满过来。
若是觉得小满不合你心意，那便就换几个过来，都照着你的喜好，由你决定便好。”
姚湘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这便是想就此糊弄过去了？
那敢情他背地里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挑起是非，借刀杀人，就都全凭他一句话揭过去啦？
哼！哪有这么便宜的。
姚湘张口正要反驳，小满忽然在桌子旁跪了下来。
“都是奴婢伺候不周，让小姐受了委屈，奴婢日后一定尽心竭力，还求小姐别赶奴婢走……”
不是，你……
姚湘一脑门子的黑线，而对面的陈云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略微沉了脸，侧头看向小满：
“你平日里若是肯伺候得再尽心一些，这会子也不必急着来抱佛脚，可知事事都有不能尽如人意的？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你不如就自去吧。”
小满再抬头时已莹莹含泪，肩膀微微发颤。
姚湘实在看不下去了。
也不必当着她的面来赶人吧，好似她就是那容不得人的恶人，一切罪责全都在她了还？
“还跪着做什么，锅子到现在还没上，你去外头催一催吧！别让老板多算了我们的饭钱。”
这便是要继续留用的意思了。
小满如蒙大赦，痛快应了一声后，就屁颠屁颠的跑了。
陈云杉继续镇定自若的饮酒浅酌，好像完全无事发生。
宋知章是惯常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人，三下五除二，便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笑了笑，正想着要如何想个法子，让这小两口和好如初。
却见姚湘突然仰头闷了一口酒，又拍桌道：“今日这顿锅子，说什么也得算我的，等会结账的时候都别跟我争，要争便是瞧不起我！”
宋知章被吓了一跳。
陈云杉欣然点头，笑道：“便都依你，若是银子不够了，我这里还有。”
姚湘强忍着恶心：“那是自然，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陈云杉满眼宠溺的望着她一笑，伸手给她夹了块牛肉。
宋知章感觉自己要吐了，头一次在酒席上感到不自在。
“那个，你们……”
他想要借故离开一会，姚湘却抬手止住了他的去路。
“宋公子，会玩划拳吗？”
划拳？他可太会了。
就是从来没有同良家女子划过。
“略微会一些，不知姚小姐都会玩哪些拳法？”
“西岭的，北狄的，南诏的，我都会。”
宋知章又是一阵称奇：“你会的竟然这样多？倒是少见。”
姚湘毫不掩饰：“潭洲是个流放之地，我们村子里就住满了全国各处犯了事的官眷。都是同病相怜的南朋北友，时间一长就都相互熟了起来，再没有我不会的东西。”
……
这话显然十分不好接，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宋知章，也只得讪讪一笑，附和了一句：“姚小姐这般真性情，也是十分难得的。”
姚湘好似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失礼，吃了一口酱香腌脆萝卜，满不在意的又接道：“宋公子说得对，我从来都是豁达乐观的，不然也决活不到现在。
当年我们这些人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一共有二十七个，但能活着走到潭洲的，便只剩下了八个，其余人全都死在路上了。
冀家村虽说依山傍水，但到处都是蚊虫瘴气，身体底子不好的，可能一次吃错东西坏了肚子，或是进山被毒蚊子咬上一个大包，人就没了。
这些年我身边认识的不知道死了多少，虽说他们或多或少都抢过我的吃食或者衣物，但看他们口吐白沫的躺在那里，要说心里不难过那也是假的。
不过人总得往前看，若是一直回味悲伤，那岂不是把未来的快乐都提前葬送了吗？
所以我从来都是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草莽一个，实在是比不上京城千金那般精致。
那个，今日若是言语有失，举止不当的，你们可千万别见怪哈！我就这样了，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了。”
姚湘自打进了陈府，被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站要有站像，坐要有坐像，食不言寝不语，方是大家小姐的品格与涵养。
那时候进府不过两天，她便能将这些规矩全都学透吃透，总算叫那些当家夫人们瞧着没什么话说了，给她派了独立的院子和贴身丫鬟，这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但那会子挖空心思是为了能留下，而这会挖空心思，是为了能让陈云杉觉得她丢人，把她给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