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杨明凤，伸手摸了摸她的笑脸，叹了口气说道：“我那孙女儿若还在，她也如你这般大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豆腐坊，我那老伴儿也在豆腐坊做工，正好让他回来吃饭了。”
“好！”杨明凤伸手握住老人的手，随着她往前走去。
老人枯树皮一般的手，让她想起了外婆，那个总是坐在街边上乘凉的老人。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忙生意，那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有钱，没有雇佣保姆，时常把她放在外婆家里。
她记得外婆喜欢给她做酱油蛋炒饭，加上脆脆的酸豇豆。
那味儿真是太好吃了，以至于后来吃山珍海味，也找不到那独属于外婆的味道。
那时候小镇的街道上，还时不时地看到残疾人行乞。
每每讨要到外婆家门口，外婆总给那人舀上满满一大碗白米饭，再挑一大筷闷烧茄子，夹上两根爽脆泛黄的酸豇豆。
那残疾人便坐在门口大口朵颐，引来层层的大人孩子围观。
夕阳的余晖落到外婆慈祥恬淡的脸上，散发出温暖的光辉。
这是定格在杨明凤脑海中最为深刻的画面，无数次在孤独中给予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外婆是个很能干的女人，青春丧夫，独自拉扯大了杨明凤的母亲。
母亲也像外婆一样能干，却没有外婆的温柔耐心，或许单亲家庭长大的缘故，她独立自私且冷漠无情。
杨明凤身上的很多特质，大约也是遗传了母亲，直到穿越遇上了贤惠温柔的娘亲，她才没有继续在母亲的老路上狂奔。
豆腐坊不远，到了布衣巷中段，从左手一个通道进去，便是散发着霉味和豆腐味儿的作坊。
污水将地上弄得泥泞，豆浆的味道在巨大的铁锅里翻腾。
几个年纪偏大的汉子在里面忙活，没有看到朱慈烺等人的身影。
那些汉子看到进来几个人也不甚在意，以为是周边来买豆腐的。
“老头子，到时辰了，回家吃饭吧？”老妇人冲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喊了一声。
那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老妇人，笑着说道：“等等，我把石头放在压板上就回去。”
“大爷，你们这里谁是掌柜的？”杨明凤趁机打听道。
“你们找掌柜的做啥？”一个满脸大胡子，虎背熊腰的汉子走了过来。
杨明凤笑了笑，摸出朱慈烺给自己的一块玉佩说道：“这个人让我来找他！”
那汉子一看到那块玉牌，立刻愣了下，低声说道:“你们跟我来。”
几个默默跟在汉子身后，穿过一道木门，进了一处小院子。
院子中间种了些寻常的花草，此刻正开的时候，花香弥漫在小院子里。
“走吧，在楼上！”汉子带着他们进了右手边的破旧小楼，踩着吱嘎吱嘎的木板上到楼上。
“谁来了？”楼道旁边闪出两个人来，正是朱慈烺身边的护卫。
“嗨，李叔王叔，咱们又见面了！”杨明凤打定主意要抱朱慈烺这条大粗腿，自然对他手下的人格外热情。
“凤，凤儿姑娘！”
“凤姑娘好！”
两个护卫看清楚是小丫头后，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位主儿可不好惹，两千鞑子兵都不带眨眼就杀了。
“殿下在里面吧？”杨明凤笑眯眯地问道。
“在的，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圣上来信了，催殿下回京去，明儿我们就得走了！”
两个护卫领着杨明凤等人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哦，这么快？”杨明凤有些惊愕，看来自己算是来得及时。
吱嘎！
侍卫推开走廊过去第三道门，将杨明凤等人让了进去。
朱慈烺正在桌前批阅着什么，一抬头看到杨明凤等人，笑着招手示意她们过来坐。
“怎么才来州城？我这几日都在等你过来，你再不来我可就回京了。”朱慈烺笑着对杨明凤说道。
“回来被许多事绊住脚呗，对了！我大姐结婚了，当时怎么忘了请你这个大金主去？”杨明凤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笑嘻嘻地说道：“口渴得很，弄点好茶给我们喝吧？”
“李立，给她们上茶，用我的金叶毛尖！”朱慈烺倒不吝啬地吩咐完，又揶揄道：“你怕不是专程来看我的，是来替你大姐讨要贺礼的吧？”
“嘿嘿！”杨明凤眉眼弯弯，痞赖道：“那可不，殿下金砖银砖那么多，随便赏我姐一块大金砖，她子子孙孙都得感念您的恩德不是？”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朱慈烺宠溺地指着她笑道：“你这个小泼猴子！一说到好处，那是比谁的脑瓜子都转的快，这世上就没有你算计不到的事！”
杨明凤不以为意地笑道：“太子爷，您运气是真不差，知道我们此次来州城，遇到啥好事了吗？”
“哦，啥好事？”朱慈烺见她似有正事要说，便对其他人挥了挥手：“王琮，你带其他人去院子里转转，给他们拿些吃食垫垫肚子。”
“是！”侍卫见要清场，忙带着红薯、宋鹞飞和宋紫韵走了出去。
杨明凤待得其他人都走后，忙站了起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朱慈烺恭贺道：“恭喜太子爷，您想在西北打造一艘“新船”的计划，有眉目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朱慈烺心中一喜，忙问道具体是什么事？
“我们前往州城时，在三岔口遇到了开黑店的……”
杨明凤一五一十地将如何遇到开黑店的人屠两口子，又如何逃至杨家庄，最后被逼逃如地下洞窟，发现肃王朱识鋐积粮几十万石的事说了出来。
朱慈烺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的这位叔叔素来在父亲面前毕恭毕敬，性格看似十分软弱，想不到背后却在屯粮积兵，打着父皇江山的主意。
“那批粮食，现在还在洞中吗？”他暂时稳住怒气，问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应该已经运往野猪岭屯起来了……”杨明凤将如何拿下野猪岭，如何让他们神不知道鬼不觉地将粮食运到山上储存的事说了一遍。
朱慈烺盯着她久久没有吭声，他确实没有看错这小丫头的能力。
可这小丫头过于能干，又不能不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此刻算是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父皇的不易。
朝中那些将领昏庸无能的，打起仗来光吃败仗，父皇会伤脑筋。
倘若将领太过能干又功高震主，当皇帝的赏无可赏的时候，便是韩信也得杀了才能安心。
“你在想啥？”杨明凤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笑道：“是不是被突然得到这么大一批粮食乐疯了？呵呵，这次我可立了大功，你怎么赏我？”
朱慈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失笑。
这孩子才多大啊？自己就怕她功高盖主。
这样可不行，若是自己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何以能容天下？
他释然地冲杨明凤笑道：“你这功劳才做了一半，那肃王发现之后，看你如何收场？
你若是能把肃王都拿下，我倒是可以答应你一件，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
“本姑娘自有妙计！”杨明凤笑道：“不过你要借点兵马给我用，到时候包你兵不血刃擒获肃王**。”
“哦，你要借调多少兵马？”朱慈烺蹙眉问道。
肃王手里可有十五万的私兵，自己能在州府调兵的权利，不过是几万人而已，如何能够与肃王硬抗？
杨明凤笑了笑，伸出一个指头。
“十万！”朱慈烺脑袋顿时摇得像是拨浪鼓，说道：“我的权利达不到调动十万的程度，顶多就是拼凑个几万人而已。”
“谁说十万了？”杨明凤无语，笑着说道：“只要一万即可，主要是滋扰一阵，让肃王以为朝廷发现了他的藏粮，狗急跳墙，咱们可以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一，一万？你知道肃王手里多少人马吗？十五万啊！”朱慈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觉得这丫头还是也太过自信了一些。
“十五万又如何？没粮那也是土鸡瓦狗！”杨明凤轻笑道。
“哦，也对！”朱慈烺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干掉有能力的老王，扶持没能力的庶子上位，策反私兵将领，分化对手的力量……”杨明凤不自觉地开始了战术讲解，这是她带雇佣兵时候的习惯。
朱慈烺趴在桌面上，听得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表情从最开始的轻松，到后面的越来越严肃认真。
“好，一切就按你说的做！”最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心情激荡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
这哪里是个小孩子啊，分明是一员洞悉人心的沙场老将。
不仅战略战术娴熟，且对人心人性的把握也远超成年人，真真是个妖孽！
此子能被自己所用，真是自己前世修来的大福报，幸而得自己所用，不然乱明者，必此子也。
“是，凤儿遵从殿下的命令。”杨明凤跪地领命，嘴角压都压不住地往上弯，果然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样她便无后顾之忧了。
朱慈烺看着她说道：“我给你的那块玉佩，你可以继续拿着，凭它可以调动州城防守官下属的兵马三万人。
另外，我会让侍卫李立和王琮跟在你身边听你调配，一切以你的命令为主。”
“是！”杨明凤抱拳领命，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那俩侍卫说是跟在自己身边听从调配，实则是这位爷派到自己身边监视的眼线，看来他还是防着自己一手。
不过也很正常，换成自己，没准比他还要做得过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