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全体出动,配合锦衣卫、京营官兵,挨家挨户,掘地三尺,也要将富绶一行揪出来!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往日熙攘的街道被肃杀取代。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兵士、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持兵刃,面色冷峻地穿行于大街小巷。沉重的拍门声、呵斥声、孩童受惊的哭闹声不绝于耳。
“开门!锦衣卫查案!”
“所有男丁,到院中集合!”
“柜子、地窖、夹墙,都给本官仔细搜!”
茶楼酒肆被清空,客栈货栈被翻查,就连一些低品官员的府邸也未能幸免,皆需接受盘问。
城门口更是重兵云集,对任何试图出入的人员车辆进行最严格的勘验,稍有可疑便被扣押。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与恐惧。
百姓们关门闭户,窃窃私语,不知这天子脚下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竟惹得朝廷如此兴师动众。
暗地里,各方势力也在急速涌动。
这一场全城大索,既是为了那张至关重要的图纸,更是杨明凤投下的一颗石子,彻底搅浑了京城的暗流。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拉开序幕。
……
京城东边,靠近城墙根的一处低矮民房内,空气污浊而压抑。
窗户被厚厚的毡布堵死,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透入,映出富绶那张因焦躁而扭曲的脸。
此处是二皇子暗中给他安排的藏身之所,本是权宜之计。
可随着外面搜捕的声势一浪高过一浪,脚步声、呵斥声有时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
这狭小的空间,便如同正在缓缓沉入水底的铁箱,让里面的富绶感到窒息。
“还没好吗?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富绶猛地捶了一下土墙,灰尘簌簌落下。
他像一头困兽,在有限的空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个地洞,下面正在悄悄挖掘通向城外的地道。
“贝子爷,稍安勿躁!二皇子那边正在想办法……”一名心腹低声劝慰。
“想办法?想什么屁的办法!”富绶低吼着打断,声音因压抑而嘶哑:“外面全是锦衣卫和官兵!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刻危险!
粮食清水还能支撑几日?他们挖地道的动静这么大,万一被察觉怎么办!”他越想越心惊,冷汗浸湿了内衫。
二皇子承诺的万全接应,在日益收紧的搜捕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与二皇子的合作本就各怀鬼胎。
二皇子看重的是他背后皇太极可能给予的“外力”支持,在某些“特殊时刻”能牵制住辽东的兵马。
而富绶则想借助二皇子在内廷的隐秘势力,为后金谋取更多情报和利益。
可现在,这脆弱的联盟,因他抢夺图纸的冲动行为面临崩盘的危险。
他不由得想起二皇子那双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一阵发寒。
若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二皇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去催!再催!”富绶对着负责与外界单线联系的随从低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去告诉下面那些人,我这里撑不了多久了!若是他们再不尽快打通出路,就别怪我心黑手辣!”
他没把话说完,但眼中闪过的狠戾已然昭然若揭,若被逼至绝境,他不惜鱼死网破!
……
且说杨明凤遇袭回到吴府,消息传开,吴家上下皆惊。
吴夫人第一个匆匆赶来兰台水榭,一见杨明凤便拉住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眼中毫不掩饰的忧惧与心疼。
她连声问道:“我的儿,可伤着了?吓坏了吧?都是娘不好,早知便不该让你独自出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紧接着,吴三桂与吴三辅两兄弟也闻讯赶来,脸上皆带着凝重与后怕。
吴三桂虽沉稳,眉头却锁得死紧,沉声道:“妹妹受惊了,是兄长疏忽。”
吴三辅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围着杨明凤转了两圈,恨不得替她受了这场惊吓,嘴里不住地念叨:“那些杀千刀的鞑子!若让三哥撞见,定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杨明凤心中暖流涌动,这感觉好似在外历经风霜的舟船,终于回到了安全的避风港。
她忙起身,扶着吴夫人坐下,脸上绽开安抚的笑容,柔声软语道:“娘,大哥,三哥,莫要担心,凤儿真的没事,不过是有惊无险。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她甚至还轻盈地转了个圈,以示自己安然无恙。
见她神态自若,气息平稳,吴夫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但仍是不住地拍着她的手背叹息。
她想起什么,忙唤来管家,吩咐将之前收着的两样东西取来——正是那紫檀木雕花的玉如意匣子,以及徐记大管事钱钎益派人送来的、沉甸甸装着账本的樟木箱子。
东西送到跟前,杨明凤目光扫过那账本箱子,却并未当着吴夫人的面打开,只是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劳娘亲费心保管了。不瞒娘亲,凤儿想在京都做些营生,寻的合作方正是这徐记。
这些是他们送来的一些往来的文书账目,需得空时看看。”
吴夫人听了,并未起疑,只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满是怜惜:“你呀,小小年纪,何须如此劳心劳力?
生意上的事最是耗神,要注意身子才是。
若真想做些事,娘名下也有几个铺子,里面的管事都是老人了,稳妥得很。
你若要用人,只管跟娘说,让他们去帮你。”
她看着吴夫人慈爱的面容,心念一动,对侍立一旁的丑丫吩咐道:“丑丫,将匣子打开。”
匣盖开启,那对温润生光、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如意赫然呈现。
杨明凤亲自取出一支,双手捧到吴夫人面前,笑容真诚而带着一丝晚辈的娇憨:“娘,这支如意,请您收下!”
吴夫人见那玉如意雕工精湛,质地晶莹无瑕,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她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推拒:“这如何使得!这般贵重的物件,娘怎么能收?快好好收着,留待日后给你做嫁妆才是正理!”
杨明凤却执意递到她手中,语气坚定而柔软,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这是女儿赠给母亲的心意,感念母亲待我如亲生。莫非母亲不肯认我这个女儿不成?”
这话说得吴夫人心头一热,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她看着杨明凤清澈而坚定的眼眸,知道这孩子是真心实意,也不好再推辞,珍而重之地接了过来,叹道:“好,好孩子,娘收下,娘收下……你这孩子,对娘真是太贴心了。”
吴夫人是掌家多年的主母,见识不凡,只瞧一眼这支玉如意,便窥见了杨明凤雄厚财力的一角。
这小丫头,绝非寻常边地将门之女那般简单!
她心中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欣慰与庆幸——庆幸儿子吴三桂有眼光,与这般聪慧能干且底蕴深厚的义妹结盟,将来在朝堂内外,兄妹二人互为臂助,必能走得更稳、更远。
吴夫人与吴家兄弟刚离开兰台水榭不久,院外便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人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凤儿!凤儿!”人未至,声先到,正是温子瑜那正处变声器的鸭公嗓音。
杨明凤无奈地抚了抚额,便见温子瑜与宋鹞飞二人急匆匆地闯进院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还拎着数个大大小小的包袱。
看来,是自己遇袭的消息,已传到了温府。
她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子瑜哥、鹞飞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遇袭了,没事吧?”宋鹞飞面色紧张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
“吓死我了,一听到你遇袭,我们就赶过来了!”温子瑜喘着粗气说道。
二人额角都带着细汗,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温子瑜见她安然无事,长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拧了起来,语气又快又急:“我们在府里听到消息,魂都快吓掉了!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那些天杀的贼人!”
“别急!我没事,本将军怎么会有事,有事的也是鞑子。”杨明凤笑着安慰这厮,心里倒是暖暖的。
宋鹞飞虽沉默些,但那紧抿的嘴唇和灼灼目光里盛满的担忧,比言语更甚。
他命随从将带来的包袱放在桌上,拽着杨明凤坐到桌前,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指给杨明凤看:“这是舅母(温夫人)让带的各色补品和安神的药材,说给你压惊。
这匣子里是老夫人平日都舍不得用的血燕。”
“这……多谢老夫人和伯母的厚爱,其实凤儿没受伤,让她们忧心了。”杨明凤有些过意不去地叹了口气。
“凤儿,要不搬回去住吧?”宋鹞飞急切地说道:“你搬回去住,我们也不用这般挂心。”
“对!搬回去住吧?你不用怕我爹的,瞧瞧,他让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温子瑜素来畏惧自己老爹,他私心里觉得是老爹太严肃了,才让凤儿不愿意住在自己府上。
他小心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语气格外郑重:“这是我爹特意去库里找出来的,让我务必送来。
这可是一支上千年的老参,说是关键时刻能吊住元气的,足见我爹很是看重你!”
这份沉甸甸的关怀,让杨明凤心头暖融融的。
她连忙起身,温言道:“子瑜哥,鹞飞哥,我没事,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劳温伯父、伯母和祖母如此挂心,还送来这般贵重的礼物,凤儿实在过意不去。”
温子瑜却摆了摆手,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脸上是真心实意的忧虑:“凤儿,这京城看着太平,暗地里不知多少牛鬼蛇神!
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吴府,虽说吴将军是义兄,但终究……不如搬回咱们自己家吧?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温府上下定能护你周全,断不会再让你受今日这般惊吓!”
宋鹞飞也在一旁重重颔首,眼神里写满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