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四野,佑军堡敦实高大的城墙耸立在前方,几乎与内里的墩台齐平,仿佛是边境上新生的一座城。
杨明凤远远地打量已经建好的墩堡外墙,不免感慨有煤烧砖是不一样,这半月不见,工事已经完成了一半。
薛启瑞也震惊地从车里探出头来,打量这座墩堡,这还是墩堡吗?分明是一座稍小的城池!
“老头子,这墩堡建得好啊,瞧着就坚实!”郑桂花凑过脸来端详了一会儿,高兴地说道。
“是啊!佑军堡确实不错,城墙修得这般高,防御能力堪比城池了。”薛老将军满意地说道。
“防御能力还需一场实战来检验,不过中间填充的是水泥石块,像红夷大炮这类武器,应该是轻易轰不倒城墙的。”杨明凤笑道。
“哦,炮弹都不能轰倒?”薛老将军心内存疑,觉得小丫头还是有些过于夸大了。
“嗯,不过只是城墙修好了,外面还要挖一圈三米深的壕沟,还得加紧工事才行。”杨明凤的心早飞入了墩堡,自顾自地思衬着工程进度问题。
“哦……”薛老将军见她心思不在这里,便也不再询问。
杨明凤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墩堡入口,立刻引来了周围好奇的目光。
“凤姑娘回来了!”
“杨家老六回来了!”
“快看,凤儿回来了!”
当杨明凤从马车内下来的瞬间,立刻引来了一片惊呼。
二姐杨明珠正在不远处与人谈事,见状急忙迎了上来:“六妹,你终于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娘亲可想你了,一日要念好几遍你咋还没有回来。”
“二姐,我想死你们了!”杨明凤紧紧抱住二姐,这一刻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情啊。
墩堡内得到消息的闵氏,激动地带着堡里众人迎了出来。
“凤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为娘了!”闵氏第一个迎上来,一把抱住扑过来的杨明凤,激动地转了半圈,末了拉着她上下打量,满心满眼的心疼:“瘦了,瘦了!州城奔波,可苦死我的凤儿了?”
“娘,别担心!我不苦,在外面好吃好喝的,好着呢。”杨明凤紧紧挽住娘亲的胳膊,撒着娇宽慰道。
“你这丫头,就知道糊弄为娘!上次去塞外也是,回来都瘦得不成人形了。”闵氏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嗔怪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末了又抱在怀里舍不得放开。
这一幕让几个姐姐有些吃味了。
杨明桃噘嘴道:“哼!就知道娘最疼的是凤儿,咱们这几个都不放在心上,难道我们不是娘亲生的?”
“你这死丫头!娘什么时候没把你们放在心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是出去半拉月,瞧瞧为娘心不心疼你?”这话弄得闵氏哭笑不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得了吧娘!”杨明桃撅了撅嘴说道:“我上次四姑家玩了一月,你都没念我,还带话来让我多玩几日呢?”
“你啊你,你说你这个小心眼子!为娘不是想着你四姑家野味吃不完,让你在那少挨几天饿,吃好一点吗?你倒怪起为娘来了。”闵氏无语了。
“哼,反正娘就是偏心。”杨明桃还是不肯认,可嘴角却压不住地往上翘,她其实知道娘是心疼自己的,就是不服气娘对小妹太过偏爱。
“娘就是最疼小妹,天天在家念叨,跟丢了魂儿似的!”杨明杏也“控诉”道。
“就是嘛,娘亲最偏爱小妹了!”杨明蕊怯怯地看了一眼杨明凤,凑趣儿地说了一句。
“小妹确实比咱们几个姐姐值得娘亲疼,你们也别嫉妒了。”杨明珠笑着劝几个妹妹道:“瞧瞧咱们家现在的光景,谁个不巴结,谁个不看重?不都是小妹的功劳?
不说别的,你们看看咱爹平时走路的架势,那路都不够他迈八字步的,呵呵!”
哈哈哈!
这话引来众人的一阵哄笑。
杨延禄脸红了红,黑下脸来训斥了女儿一句:“你这丫头,埋汰你爹做啥?甭胡说八道了!快接凤儿进去洗漱吃饭,瞅瞅这灰头土脸的样子,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
“多谢爹!”杨明凤冲老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自己这老爹虽然本事平平,背着娘亲还有些花花肠子,可到底是亲爹,该给的尊重还是得有。
“谢啥,跟我还客气啥?”杨老爹有些气不顺地说道。
自打他因为苏氏和樊寡妇的事情与小女儿有些心结后,这丫头对自己就生分了,说话变得客客气气。
堡里的事,她也是说一不二,自己这个正经的小旗官,说话还没有她好使。
堡里上上下下对她奉若神明,她那些收服山贼,拿下茶马盐湖的功绩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搞得她他这个当爹的在堡里都没啥存在感了。
对于老爹的态度,杨明凤也不甚在意,她好性儿地说道“爹,咱们堡里来了一个贵客,您可要见见?”
“哦,哪里来的贵客?”杨老爹心里一凛,猜测又是沈大人那样身份神秘的贵人吧?
这时候,薛老将军夫妇掀开车帘子走了下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都目光。
杨延禄仔细打量这对儿老夫妇,那老妇人虽然衣着华丽,看起来倒也平常。
只是那黑袍老头子却是气宇轩昂,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都有股子逼人的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物。
“爹、娘!这二位是金城卸任的总兵薛老将军夫妇。”杨明凤笑眯眯地向爹娘介绍自己请来的客人。
“下,下官见过总兵大人及其夫人!”这可唬得杨延禄这个芝麻小官两腿打闪闪,慌忙跪拜。
这一下反倒是让薛老将军夫妇汗颜起来,哪有雇主给雇工跪拜的,赶紧将他搀扶了起来。
“杨大人,不敢当不敢当,老夫现已卸任总兵一职,被你家凤儿姑娘聘为墩堡守将,你如今是老夫的主家,如何跪得?”薛老将军笑着说道。
“哦哦……啥?凤儿聘您老人家为守将!”那杨延禄一味应承,后面反应过来自家小女儿居然聘用人家一个卸任的总兵做守将,顿时傻了眼。
先不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墩堡,哪里够格聘用人家一个总兵?
就是这费用,怕也是个天价,真不知道这死丫头咋想的,竟然请尊大神到小庙里来?
再者,请了这尊大神来,自己这个被女儿边缘化的小旗官,怕是连个“土地公”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他心头懊恼,面色便有些难看,但在人家这样的大官面前也不好显得小气,只能憋着情绪,勉强应付几句场面话。
薛老将军是个人精,早看出对方脸色不好,但看在凤儿丫头的面子上,也只装作不知。
闵氏与薛夫人却一见如故,二人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彼此围绕着军中聚少离多的丈夫,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很快便老姐姐长老妹妹短地相互称呼,俨然亲姐妹一般。
薛老将军见自家老婆子欢喜,便更加中意此处墩堡养老,他感觉除了这位杨小旗有些气量狭小外,其他人都十分淳朴热情。
这时周虎和妻子杨明秀也挤了进来,他俩围着杨明凤问了去州城的事情,得知一切顺利,也甚为高兴。
杨明凤看了一眼大姐的肚子,想着新婚的大姐不知道怀娃娃没有?若是有了,自己很快就能当小姨了。
她笑问道:“大姐,你们回门后,就没有回周家村了吗?”
“没了,你虎子哥说墩堡炼铁烧砖事情太多,咱们就留在了墩堡。”杨明秀笑道:“其实啊,是你虎子哥怕我回去,老是被婆婆指使着干活,干脆就留在堡里。”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是去嫡祖母那里继续做火腿师傅,还是咱们自己开个火腿作坊。”杨明凤赶紧问道,她自己自然偏向后者。
“我自然是想自己开一个火腿作坊,可是想到刚在嫡祖母那里学了技术,就自个儿单干,太不厚道了一些?”杨明秀为难地说道。
“这个好办,等过几日我亲自去杨家老宅,跟嫡祖母谈在咱们堡里再开个作坊的意向,给她四成干股就可以了。”杨明凤思衬了一下,笑着说道。
一听这话,杨明秀顿觉压在自己头上的石头被搬开了,喜不自禁地抱起妹妹甩了一圈,咯咯笑道:“还是我的小妹有办法,替大姐解了一个大难题!”
“呵呵!我就说这事不用愁吧,凤儿回来立马就能解决,你还整天唉声叹气的,晚上还愁的睡不着,现在看来是不是白费了?”周虎见状揶揄妻子道。
杨明秀不好意思地轻锤了他两下,娇嗔道:“就你聪明!你这么聪明,你咋不上天啊?”
正说笑间,吴侧妃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过来,拧眉看向杨明凤问道:“凤姑娘,陆桯呢?”
杨明凤看她短短一段时日不见,倒清瘦了不少,脸上褶子也多了起来,锦衣华服换成了布衣钗裙,身上也无首饰佩戴,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妇人也无两样。
“您稍等,我这就叫人把他带过来!”杨明凤转身吩咐亲卫将铁链板枷铐住的陆桯带了过来。
猛不丁看到自己情郎变成了蓬头垢面的囚犯,吴侧妃吓了一大跳。
“凤,凤姑娘!在王府,妾身不曾慢待过你,还帮着你将肃王诱骗出城,你就是这样报答妾身的吗?”吴侧妃又惊又怒地瞪着杨明凤,质问道。
“哎,你问问陆桯他做了什么再说吧?”杨明凤叹了口气,指了指押过来的陆桯,示意她自己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