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她们这些掏粪的种田的贱坯子才该滚出去!”
杨素丹泼劲儿一上来,猛地推开两个丫鬟,抬手就要扇那个“假孙女”。
杨明凤早防着她对自己不利,身形灵活地躲到两个丫鬟身后,跟她绕着圈儿走位,让这娇小姐连自己的衣角儿也摸不着。
“菱角,快帮我抓住这贱丫头,不然回头给你好看!”
杨素丹见抓不住这个滑不溜丢的小丫头,转头便威胁起自个儿的大丫鬟来。
菱角左右为难地看了看黑下脸的老夫人,又望了望狠狠瞪着自个儿的小姐,逼得哭了起来:“姑娘,我不敢!”
“哎,这是什么事啊,要不咱们还是走吧!”眼见着王氏的亲孙女追着自己小女儿打,闵氏不乐意了。
杨明蕊早看不惯这杨素丹看不起人的做派,低声嘀咕道:“啥了不得的地方,当我们稀罕来啊。”
“我看也是,咱们回佑军堡吧!”杨明珠最是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大小姐。
在冯府的那几年,她早受够这种气了,没想到好不容易赎身出来,还要受这腌臜气。
温子瑜与宋鹞飞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闺阁千金,不仅要撵走客人,还要动手打人。
这事儿要是放到京都,绝对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杨明凤没有吭声,若不是为了和王老夫人搞好关系,方便与她换些粮食,她也不乐意留在这招人嫌。
王老夫人听在耳中,急忙制止道:“淑芬,莫要与丹娘这个不懂事的小辈置气,我这就叫人送她回房!”
她哪里肯放凤儿丫头一家子走,先前没有意识到杨家庄有累卵之危时,她还只是想拉拢下凤丫头和她父亲。
如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自然要以大局为重,至于孙女丹娘那点不满,根本就不在她考虑之内。
“祖母,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杨素丹听到祖母这话,立时炸了:“她们都是那恶妇冯老娘的孙女,那恶妇成日里诅咒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人家诅咒你,你还把人孙女媳妇都接来宅子里养着,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这丫头左一句老糊涂,右一句老糊涂,把个王老夫人气了个够呛!
她再不心软,抖着手指着杨素丹道:“来人!把这不孝女送回房去,没有老身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是”几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拉扯杨素丹,要将她往后院拽。
“你们要干什么?放手!”
恰在这时,听到下人禀告的鲁氏正快步来迎婆母,岂料看到几个婆子拉扯自己的宝贝闺女,顿时就惊怒一声。
“娘—”看到母亲来了,杨素丹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粗使婆子见鲁氏来了,也不敢再动手,纷纷看向老夫人。
“母亲,丹娘可是惹您生气了?媳妇回头教训她便是,您老人家可别气坏了身子。”
鲁氏正要发作几个婆子,瞥见婆母黑着脸站在一边,顿时气势就蔫了下去。
“你来的正好,将你闺女带回房去好好教训!”
王老夫人冷着脸骂道:“左一句骂我这个祖母是老糊涂,右一句骂我是老糊涂,你是怎么教的她?”
“丹娘,你这死丫头!怎么跟祖母说话的,快跟你祖母赔不是。”
鲁氏慌忙向女儿使眼色,让她好好哄着祖母,莫要惹这家里的“财神爷”生气。
鲁氏向来不受丈夫宠爱,再加上娘家自父亲死后就家道中落,万事都得仰仗婆母帮衬,因此在府中没甚话语权。
杨素丹见娘不站在自己一边,气得直跺脚:“娘,祖母把冯老娘的几个孙女弄到咱们家来吃住,她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鲁氏听了女儿的话,这才细细打量婆母身边的几个村姑。
她认得闵氏,这位也算是自己庶出的妯娌,早听她生了六个女儿也没能得个儿子,被那冯老娘嫌弃得不行。
这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鲁氏有些不适应地问道:“母亲,你把她们接来干啥?”
王老夫人也不回应她的话,自顾自地指着闵氏向她介绍道:“这是你弟妹闵淑芬,你应该也认得她,上次二叔公家的大志娶媳妇儿,你还和她坐一桌。”
“我认得。”鲁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还是很纳闷,母亲带这些人回来干啥?
“淑芬见过嫂嫂。”闵氏按着规矩,给她施了一礼。
鲁氏斜眼看了看她,没有吭声。
这女人如此傲慢,让闵氏几个女儿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杨明凤一张小脸更是冷得像冰块。
“人家给你施礼,你竟然不搭理,亏你还是官宦人家的闺女,一点规矩都不懂。”
王老夫人见她如此态度,顿时火冒三丈地说道:“我准备把杨延禄改到我名下,日后他们一家就是咱们嫡出一脉,好生对待你弟妹一家人,莫让人家寒了心。”
“母亲,这怎么行?”鲁氏大惊失色:“你把一个外人改到您名下,日后岂不是要分咱家的财产?”
“娘,您听听,我就说祖母老糊涂了吧!”杨素丹气得直跺脚。
这老婆子不仅昏了头把冯老娘的孙女弄上门来,还要把她们算在嫡出一脉分财产,真是天降噩耗!
“他们一家算在嫡出这边,自然是要与延芜平分家产的……”王老夫人心智坚定地说道。
她早看出来了,就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根本撑不起这偌大的家业。
孙儿杨福盛倒是能成事的,但也需得力的人扶持才行。
不如舍下一半的家业,套牢凤儿这只金凤凰,日后杨家才好借她之力上行。
“娘!你怎能擅自决定这样的大事?你可问过儿子的意见?”
恰好杨延芜听到老娘回府,正急匆匆过来讨要银子,好回城里继续逍遥快活,不想惊闻这样的噩耗。
“娘是一家之主,怎么不能做此决定?”王老夫人见一向懦弱无能的儿子,竟敢当面顶撞自己,顿时就恼火起来。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霸着家主的位子不下来,依我看,早就该让位给我爹了。”杨素丹恨死了祖母,说话丝毫不给她客气。
“母亲,媳妇原不该说你的,可是你巴巴儿的把家产往外分,这也太让人受不了。”
鲁氏也责怪婆母道:“这事不能这么办,好歹你孙儿孙女都有,您得多替她们想想才是!”
听到女儿媳妇都支持自己,又牵扯自己的财产,平日里软蛋的杨延芜此刻也气壮了起来。
“娘,既然您要不顾儿子自作主张,那日后您就安心养老吧!
家里的田产铺子都交给儿子来打理,您以后就甭操这心了!”
眼见着这夺权的一幕,令旁边旁观的几人都有些瞠目结舌,杨明凤也蹙起了眉头。
王老夫人冷笑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杨延芜道:“好,好!你真是好样的!我原以为你就是个没用的怂蛋,没想到你还能唱出篡权夺位的一出好戏,倒是让老娘我刮目相看。”
“嘿嘿!”杨延芜听老娘这么一说,不觉羞耻,反倒引以为荣地笑道:“娘,还不是您逼的,您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死攥着银子作甚,早该交给儿子来管了。”
“你管得了吗?”王老夫人不屑地斜睨着他:“你连账本都看不懂,成日里只知混迹青楼楚馆。
铺子在里手里开一个倒一个,就你这样的废物,杨家的产业交到你手里,只能被你败干净……”
“够了!”杨延芜被老娘当着这么多人揭了底,顿时爆发了。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老娘怒吼道:“从小到大,你从来都是看不起我,成日里开口废物闭口无用地骂我。
无论我做什么事都被你看不上眼,你何曾鼓励过我一句?你何曾夸过我一次?”
王老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儿子,她想不到自己严格要求儿子,却给他造成这般恶劣的印象。
杨延芜怒吼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小时候,我想要跟账房先生学打算盘,您偏要吼我去书房读书。
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今您却瞧不上我,说我不会看账本!
我就不是那读书的料,您却逼着我偌大岁数了还去州府里读书,让比我小上好几岁的同窗叫我万年鱼,说我读一辈子私塾也考不中一个童生……”
王老夫人想不到儿子心中这么多委屈,她沉默了下来,有愧疚也有反思。
杨延芜发泄完,用袖子抹了抹黏着胡须的鼻涕眼泪,红着眼睛喝令道:“来人,把老夫人扶回房间休息!从今儿起老夫人要静养,谁也不准去打搅她老人家。”
他下定决心要圈禁老娘,不准她再把持杨家产业。
他要彻彻底底摆脱这个束缚自己的枷锁,逍遥快活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来人,来人!”
他连喊了好几声,却没有下人听令行事,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杨明凤看到这一幕,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男人也挺可怜的,打小被他娘压制成窝囊废,偌大的岁数了却还没有明白“端谁的碗,被谁管”这个道理。
就他这么个被架空的状态还搞篡权,这不是搞笑吗?
“呜呜……”连喊了几声,下人们都没动静,他再傻也明白咋回事了,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让你们见笑了!”王老夫人似乎一瞬间又苍老了好几岁,颤巍巍地招呼几个客人道:“各位,随老身去厅堂用茶吧!”
王老夫人缓慢地领着众人,从那嚎啕大哭的杨延芜身边走过,至始至终都不再看他一眼。
杨明凤看着老夫人越走越坚定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