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们去杨家庄六子家里,路过三禾镇时,遇上坑害六子的里长鲍得金、鲍得喜俩兄弟。
此二人是三禾镇一霸,当时还想让人拿下六子,再讹诈我等,还是我亮明吏员的身份,才暂时压制住鲍得金。
这厮唯恐我上报他的劣迹,竟然勾结了岔路口黑店那伙歹人,想要趁夜摸入杨家村杀人灭口。
幸而当时六子骑马去接邻村买猪的乡亲,提早发现他们的踪迹,这才让我们有机会逃进深山,拐到县城这边来。”
杨明凤大致讲了下杨家庄遇险的事情,至于后面美人峰的那条隧道的事,只字不提。
“一个小小的里长,在集镇上就这么一手遮天吗?”杨延书闻言大惊。
在他看来各乡镇都极和睦,并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发生,泸县也很少命案。
不成想这表明平静之下,竟然涌动着这么多不堪,一个小小的里长竟然敢勾结歹人杀入村中,真当大明律法是摆设吗?
“是啊!您身为县父母,高居县城以为一切太平,却不知下面那些集镇的里长、乡长一个比一个像土皇帝,咱们平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得罪他们?”六子心直口快地痛斥道。
“哎,六子,这些话不当咱们说,莫要祸从口出!”对于鲍家人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的杨老爹,慌忙阻止儿子说实话。
“杨叔,您就让六子兄弟说吧,尽管畅所欲言便是,我倒要看看这帮人如何背着我鱼肉百姓的?”杨延书气得不轻。
那帮乡绅在自己面前一味的粉饰太平,装出一副为国为民、德高望重的本地族老样。
不成想背着自己竟然一个个如狼似虎,鱼肉乡里,这让他这个县父母情何以堪?
“我……我也说不好,反正三禾镇的鲍得喜俩兄弟就是横行乡里,我猜想其他集镇也差不多……”六子嘴笨,真让他说,他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叔,此事莫急!日后派人乔装打扮下去,挨个集镇摸察、收集证据,按照大明律法处理便是了。”杨明凤见二叔气燥,忙出言劝道:“其实这事最主要的还是分权管理的弊端,地方上无人合作监管,只有一家独大,难免就有一手遮天、滥用职权的事情出现……”
“凤儿,那你说我该如何监管好下面的这些人,才能杜绝他们以权谋私,在当地一手遮天?”杨延书听她分析得在理,忙请教道。
“其实也简单,咱们建立乡民投票机制,由老百姓选择德才兼备的人任里长!”杨明凤说道:“这还不够,还要有乡老监管团,这些乡老必须是本地德高望重的人担任,里长的决定,需要由乡老投票决定是否可以实施。
另外还要制定乡约,乡约的宗旨是一切要以老百姓的权益为主,并且这里长必须一年选一次,没有终身制,以此杜绝根基腐败。”
“凤儿,你这办法甚好甚好!我要把这个措施尽快实施下去,好好清理那些个害群之马……”杨延书如获至宝,恨不得立马执行下去。
“二叔,此事暂缓,咱们先商谈引蛇出洞的事情。”
杨明凤说道:“咱们尽快派人摸去三禾镇,先把鲍家兄弟控制起来,再让他派人去把开黑店的那伙人引到镇上一网打尽。”
“此法甚好,我这就派人找余百将来商议。”杨延书听罢觉得此计可行,忙吩咐下人去城门楼上请余百将过来。
那下人去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用辆马车把醉醺醺的余百将拉来了。
杨延书看到此人烂醉如泥的样子,勃然大怒!
他命下人端来一盆水,当头浇在了也这厮身上。
“嗝!下,下雨了,快……快收衣服。”余百将睁开醉醺醺的眼睛坐了起来,嘴里说着胡话朝周围看了一眼,复又倒了下去。
“一个堂堂百将在上官面前都能醉成这样,若是强盗鞑子来了,只怕我等都得等死!”杨明书气急败坏地上前踹了此人一脚,却像是踢到铁块上一般,反倒疼得自己跳脚。
他一瘸一拐地坐会回椅子上,怒不可遏地骂道:“本官要立刻写封弹劾文书,快马加鞭送去府城,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此废物了!”
“二叔,等等!我且与余百将说说,指不定能说通他呢?”杨明凤却笑着摆了摆手,径直蹲到了醉卧不动的余百将身边。
“凤儿,别费那劲了!此等人就是一废物,你再说什么,他眼里也只有酒。”杨延书对余百将极度失望地摆了摆手。
杨明凤却笑了笑,仔细端详这余百将,见他虽然胡子拉碴,但眉目俊秀,若是不颓废邋遢,倒是一个器宇不凡的美男子。
此等样人,相貌不凡、武艺高强,却是这般颓废懒散,连上官都不愿意搭理,可见是心力严重缺失。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此人应该是受到过致命的打击,才会导致一蹶不振!
“余百将,你这般颓废无力,是想让你的仇家看你的笑话吗?”杨明凤蹲在他耳边问道。
余百将不自觉地浑身抖动了一下,却依然闭着眼睛躺着不动。
杨明凤观察到他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厮装醉而已。
她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刺激道:“你为何要做这种令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好歹你生个七尺男儿身,竟然比女子还无用……”
余百将浑身颤抖地厉害,似乎在忍耐极大的怒气,猛地睁眼坐了起来,狠狠瞪着她吼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关你这小丫头鸟事!”
“哼!无能之辈,只能冲着妇孺老弱怒吼,有胆找你仇家拼命啊?”杨明凤继续刺激他道。
“你闭嘴!”余百将颓然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脑袋嗷嗷哭了起来,那架势比死了亲娘还要伤心。
杨明凤有些傻眼,说好的有故事的汉子呢?
怎么就跟娘们儿似的哭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刺激的太过了!
她想了想,陪他坐在旁边的地上,问道:“到底是啥事?你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不定能帮你解决问题……”
余百将嗷嗷两声嚎后,无比难受地摆了摆手道:“你解决不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解决不了我这个难题。”
“哎,具体啥事你都不说,咋知道我解决不了?”杨明凤自我吹嘘道:“我可是人称小诸葛、智多星的是也,没准就给你解决了呢?”
余百将看了看小丫头,见她不过十来岁,倒有些放下了戒心。
毕竟人都会觉得小动物和孩子是心灵最纯净的,跟她们打交道让人感到放松,也不担心她们拿住自己软肋算计自己。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原本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早已经订下亲事。”
余百将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就在我们要完婚前,我那未婚妻去凰记订制出嫁的头面,不想在那里遇到小王爷陪王妃来买首饰。
那小王爷一眼看上我未婚妻,回家就让人逼迫未婚妻与我退婚,要强娶她做侧妃,若是不从,就派人灭了我们两家满门!
我未婚妻哪里肯嫁给那等人,可又怕小王爷对我们俩家下黑手,只得勉强嫁了过去。
听我未婚妻的奶娘说,鸢儿在王府日渐消瘦,如今更是卧病不起,只怕……只怕时日不长了!”
余百将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他想要救出鸢儿私奔天涯,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自己和鸳儿的爹娘哪里能跑出小王爷的手掌心。
如今他如同蛟龙困浅滩一般,在这里动弹不得,除了喝酒麻痹自己之外,早已经无计可施!
“小王爷?是肃王朱炽宏的儿子么?”杨明凤思衬了一下问道。
“是!”余成浩咬牙切齿地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杨明凤直呼肃王的名字,这可是不敬之罪。
“如果是肃王,那这事我有办法,但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救出你的未婚妻。”杨明凤压低声音说道。
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杨延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
先时凤儿和那醉鬼说话,那厮还一阵咆哮。
后面也不知道小丫头说了啥,那醉鬼竟然埋汰地哭了起来,这可真够奇怪的!
按说余成浩虽然嗜酒,但是人确有真本事,这样一个汉子,怎能三句两句被小丫头说哭了?
杨延书只觉这事很玄幻,自己这个小侄女可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是如何弄到矿税吏这个肥缺的?
要知道这个官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知府大人怎么就给了她呢?
还有,她是如何知道朝廷在泸县有大动作的?
连他这个泸县父母官都不曾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杨延书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自己这个小侄女认识上面某个权高位重的大贵人?
……
那边杨延书在胡猜乱想。
这边余成浩古怪地看着说大话的小丫头。
他感到有点可笑,自己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出心中的隐秘,最后还真希望这小丫头能帮助自己?
自己多半是喝糊涂了,居然和一个小丫头正儿八经地说这些,他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说道:“你,你帮不了我,他是皇家血脉,谁能动他一丝一毫?”
“呵呵!我动不了他,但他自己可以弄死自己啊。”杨明凤隐晦地笑道。
这话可不像是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余成浩浑身一激灵,牢牢地盯着小丫头问道:“此话怎讲?”
“你只要想想当今万岁爷最忌惮的是什么?就明白他为什么自己要搞死自己了。”杨明凤笑着说道。
余百将沉吟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明白了杨明凤话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