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亲兵也都是边军出身,煞气腾腾,与钱书浩的护卫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场面瞬间混乱,眼看就要从比试演变成一场械斗!
温子瑜也气得脸色发白,紧紧护在杨明凤身前,对着钱书浩怒目而视。
马场这等权贵云集之地,发生如此大的动静,如何能瞒得住?
早有眼线将事情飞速报入了宫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火药味极浓之际,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精锐,在一身千户官袍、面容冷峻的郑玉树带领下,如旋风般冲入马场,瞬间将混乱的现场控制住。
郑玉树目光如电,扫过狼藉的现场、地上龚志的尸体以及对峙的双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翻身下马,面对众人,唰地展开一卷明黄绢帛,朗声宣道:
“圣旨下!温子瑜、宋鹞飞、钱书浩、杨明凤及相干人等,即刻随本官入宫见驾!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一到,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连怒气冲冲的宋鹞飞和面色阴沉的钱书浩都不得不耐下性子,跪接圣旨。
郑玉树合上圣旨,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请吧?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呢!”
他目光特意在杨明凤那张尚且稚嫩却已惹出滔天风波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瞬,意味不明。
温子瑜心中咯噔一下,满是担忧地看向杨明凤。
宋鹞飞则是满脸不服,不得不咬牙领旨。
钱书浩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杨明凤轻轻吸了一口气,她知道,马场这场风波,已经不再是少年意气之争,而是彻底惊动了这座帝国最高的权力中心。
进宫面圣,福祸难料!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挺直了小小的脊梁,眼神恢复了平静。
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这一干引发了冲突的纨绔子弟,连同杨明凤这个核心人物,被径直带往那九重宫阙深处。
……
杨明凤随其他人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行走在漫长的御道之上。
目光所及,不再是后世修复的沉稳赭红,而是更加鲜艳夺目的朱漆宫墙,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近乎刺眼的光芒。
宫殿的琉璃瓦是崭新的,在阳光下流淌着金灿灿的光泽。
鸱吻兽首威严矗立,檐角下悬挂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声响。
穿着鲜明服饰的太监、宫女低眉顺眼、步履匆匆地穿行其间。
这与她后世所见的那座沉淀了更多历史沧桑、更像一个巨大“遗址公园”的故宫截然不同!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仿佛都浸透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带着一种逼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辉煌感。
它不再是冰冷的建筑群,而是一头正在呼吸、正在运转的庞然巨兽,是这个世界权力最核心的具象化。
“这就是……大明王朝的权力中枢……”杨明凤在心中默念,一股混杂着敬畏、惊叹乃至一丝悲凉的情绪悄然蔓延。
她知道,这座极尽辉煌的宫殿,在真实的历史中,将在不久的将来,承受烽火与血泪的洗礼。
一行人穿过森严宫禁,踏入气氛凝重的偏殿,在太监引导下跪下叩见皇上。
杨明凤好奇地抬头看去,崇祯帝端坐龙椅,面容清癯,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与疲惫,然而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审视着下方跪伏的众人。
空气仿佛冻结,唯有御前侍卫甲胄的轻微摩擦声。
锦衣卫千户郑玉树一丝不苟地禀报了马场冲突的始末,言辞简练,未添油加醋。
他话音甫落,一名东林系的御史便迫不及待地出列,声音高昂:“陛下!臣要弹劾杨明凤!
此女年纪虽小,却手段狠辣,以妖术驭马,残杀钱公子护卫龚志,其行诡异,其心难测!
况且,她一介边镇小吏之女,入京不久便搅动风云,引得温、宋、钱三家子弟几乎械斗,实乃祸乱之源!
恳请陛下严惩,以正视听!”这话极为恶毒,直接将杨明凤定性为“妖女”、“祸源”。
另一官员立刻附和:“陛下,杨姑娘与吴将军比试时便招式刁钻,不似正道。
如今更控马杀人,恐非吉兆!
钱公子护卫尽责,不幸罹难,反遭围堵,请陛下为枉死者做主!”他们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龚志招招致命的杀机。
这颠倒黑白的指控,让跪在一旁的温子瑜和宋鹞飞瞬间气血上涌,再也按捺不住!
“陛下!绝非如此!”温子瑜猛地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因愤怒而泛红。
他声音急切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分明是钱书浩指使那龚志,假借比试之名,行刺杀之实!
那龚志招招狠毒,皆欲取凤儿性命,马场之上,众人皆可作证!
凤儿为求自保,方才不得已而为之!御史之言,实乃混淆是非,欲加之罪!”
他话音刚落,宋鹞飞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震殿宇:“陛下!末将可以作证!
那狗屁龚志就是个死士!他的刀都快砍到凤儿脖子上了,要不是凤儿马术精绝,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她了!
钱书浩其心可诛!这些酸儒在这里放……在这里胡言乱语,颠倒黑白,我看他们跟钱书浩就是一伙的,想害死功臣之后!”
他性情耿直,气得差点在御前失仪,言语粗鲁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悍勇之气。
两人的急切辩解,一个试图据理力争,一个怒发冲冠为之作保,虽然方式不同,但那份维护之心、那份对不公指控的愤慨,却显露无疑。
也让殿内众人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马场当时惊心动魄的氛围。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不同于温子瑜和宋鹞飞的激愤,跪在地上的杨明凤并未惊慌。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稚嫩却异常平静的脸庞,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清晰地响彻大殿:“陛下容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个小小的身影上。
“这位大人说凤儿手段狠辣?”杨明凤目光澄澈地看向那首先发难的御史:“凤儿想问大人,若有一持刀壮汉,招招欲取你性命,你是束手待毙,还是奋力自保?
马场比试,众目睽睽,那龚志每一刀皆指向凤儿咽喉、心口等要害,力道刚猛,毫不容情!
请问大人,这究竟是‘切磋失手’,还是‘蓄意谋杀’?
凤儿十一岁,力弱体小,除了倚仗自小熟悉的马性,寻一线生机,还有其他选择吗?
难道非要凤儿血溅五步,横死当场,才算是合乎‘正道’,不算‘狠辣’吗?”
她逻辑清晰,一连串的反问如同连珠炮,掷地有声,将那御史问得脸色涨红,一时语塞。
她不待对方反应,又转向崇祯帝,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倔强:“陛下明鉴!凤儿与钱公子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何以他要派如此高手对凤儿下杀手?
凤儿不知何处得罪了钱公子,竟惹来这杀身之祸!
若非凤儿略通驯马之道,凤儿恐怕……恐怕早已成了枉死之人!
如今,凤儿侥幸保得住性命,反倒成了‘祸乱之源’?这……这道理,凤儿实在想不明白!”
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那副强忍委屈、据理力争的模样,更显可怜又可信。
这时,一位做“壁上观”的官员不阴不阳地开口,看似打圆场,实则搅混水:“杨姑娘伶牙俐齿,自保之说似乎有理。
不过,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心计,更能两退虏酋多尔衮,也难怪引人猜疑。
须知,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对多尔衮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这话极其刁钻,看似认可,实则暗指杨明凤战绩可疑,甚至隐含“妖女、不详”的恶毒揣测。
杨明凤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坦然,她看向那位官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位大人,战场胜负,岂能单以年纪、力气衡量?
凤儿两次击退多尔衮,倚仗的是地利、是军民同心、是火器之利、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凤儿不过是在父兄和薛老将军的指点下,尽了绵薄之力,提供了些许建议,何敢贪天之功?
大人若是不信,可详查军报,或询问任何参与此战的将士!
凤儿年纪小,不懂朝堂大道理,只知道,保家卫国,无论老幼人人有责!
若因凤儿年幼,便可随意污蔑边关将士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岂不是让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寒心?”
她这番话,由小见大,从个人遭遇上升到边关将士的荣誉,格局顿开,直接将那官员的刁难顶了回去,让他脸色一阵青白。
龙椅上的崇祯帝,自始至终沉默地听着,目光在杨明凤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小姑娘,不简单!
身处险境,临危不乱,辩才无碍,思路清晰,更难得的是懂得借势,将个人安危与边军士气联系起来。
太子朱慈烺适时出列,沉声道:“父皇,杨姑娘所言在理。
钱书浩纵容护卫行凶在先,证据确凿!
杨姑娘为自保无奈反击,情有可原。
若因此惩罚有功之人,恐失天下人心,更寒了边关将士之志!”
温体仁也微微颔首,虽未多言,但态度已然明朗。
崇祯帝暗衬:东林党近来确实有些过了,是该敲打敲打了!
“够了!”崇祯帝一声低喝,压下所有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