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明秀的婚期将近,家里那些亲戚陆陆续续都来了。
令杨明凤没有想到的是嫡祖母王老夫人得知大姐婚期后,竟派齐管家送来了十头黑猪和十坛子苞米酒,这笔意外之财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先时她派王叔和赵骏去买猪,俩人走了好些个庄子,都没能买到合适的出栏肥猪。
都是因为天旱,人都没吃的,自然也没有多余粮食养猪。
即便有养着的,也只是拿野草吊着命,猪瘦得跟骨架似的,根本没啥肉。
后来还是王叔去冯家堡赶集,寻了屠户的门路,去一财主家买了三头两百斤左右的大黑猪,又在街上买了两大坛子劣质苞米酒和些糖回来。
这点东西办喜事,对于现今四五百人的墩堡来说,实在是有点拙荆见肘。
杨明凤先前还打着主意,实在不行,就做点菜多肉少的包子,给外面的流民一人发一个,意思意思就行了!
现在有了王老夫人送来的十头猪和十坛子酒,可操作性就大多了。
比如用几口大锅做土豆红烧肉,拿猪内脏蒸些野菜杂碎包子,这些吃食虽不能让人人吃饱,但是油油嘴也是可以的。
男人们能一人发一碗酒,孩子们则可以发些王叔从冯家堡买来的硬糖,女人们则一人发一大块红糖。
别看这些东西不起眼,但是在这个时代,却足以让墩堡里的大人孩子开心好几日了。
杨明秀在厨房听到王老夫人给自己送了东西来,忙出来看,见齐管家送来这么多头猪和这么多酒,顿时就感觉很不好意思:“齐管家,老夫人不是已经给我添过一次妆了吗?怎得又送这么多头猪和酒,祖母这般待我,叫我如何还得起啊?”
“嗨,大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齐管家笑着说道:“你做的玫瑰火腿打开了销路,现今供不应求,见天多少流水进账,老夫人疼你也是应该的。”
“大姐,听到没有,你是靠自个儿本事受到祖母器重的,是你该得的呢!”杨明凤笑眯眯地挽住大姐的手臂,与有荣焉地说道。
“屁的祖母!她是你们哪门子的祖母!我才是你们亲祖母。”俩姐妹正说笑间,却见后面一辆牛车上下来一人,满身猪屎味地往二人面前蹿。
杨明凤忙拉着大姐闪到一边,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个瘦得跟骷髅一般,蹭得满身猪屎的老妇人,竟然是祖母冯氏。
“祖……母!你咋变成这副模样?”杨明秀吃惊地问道。
“死丫头,还不来扶着祖母,真真是气死我了!”冯氏伸出手,还是那般刻薄刁横地骂道。
“祖母,我扶您去洗漱一番,换件干净衣服吧?”杨明秀天性温柔良善,倒也没有嫌弃她脏,过去扶着她往里去了。
杨明凤蹙眉看了看冯氏的背影,转身问齐管家:“她怎么跟你们来了?”
“回禀六姑娘,我们来时走到半路,正遇到冯姨娘往堡里来,见她踉踉跄跄似要倒了,便顺路将她稍了过来。”齐管家恭敬地回禀道。
“齐管家,您老人家常在庄上走动,可知道她为何变成这副模样?”杨明凤想了想,打听道。
齐管家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听人说她粮食不够吃,往你小叔家要吃的,被那俩口子给了撵了出来。
后来就东家借米,西家借糠,可她素来待人刻薄寡恩,哪家又愿意常接济她。
她便只能去挖些野菜充饥,也不知道谁把她的事告诉了王老夫人。
老夫人倒也不计较旧怨,看在大姑娘的面子上,让人给她送去十升黍米。
谁知她接了粮食,倒把老夫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后面老夫人也就不再管她了。
今儿她往墩堡来,只怕是家里实在没有吃食了,只能往这边来找你爹。”
齐管家这话,大致也和杨明凤猜测的差不多。
先时这老婆子趁着娘亲她们出来寻自己,偷偷将家里粮食送了大半给小儿子家,后来自己看她实在可憎,便把该给老婆子的月粮算在这粮食里面。
那杨延宝俩口子是只进不出的货,到手的粮食哪里会拿出来。
杨明凤早已猜到老婆子去小叔家讨不到吃的,必然要吃些苦头。
只是让杨明凤没想到的是,这冯老婆子吃了恁多苦没学一点乖,还是一副逮谁怼谁,刁横泼辣的样子。
这颗老鼠屎来了墩堡,只怕又会像以前一样,把娘亲和几个姐姐当软柿子捏。
杨明凤一想到冯老婆子以前的种种恶行,脸上刹时挂了一层寒霜。
齐管家看杨明凤脸色不好,忙拱手告辞道:“六姑娘,我得赶回去了!明儿大姑娘出嫁,老夫人要亲自来送嫁,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那您路上慢些,注意安全!明儿你们早些过来,我们全家恭候祖母光临。”杨明凤点了点头,客气地叮嘱了一句。
刚送走齐管家,堡里来了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樊寡妇和她婆婆。
“我要见你爹,快让他来见我!”樊寡妇打量着面前黑瘦的小丫头,语气粗野地说道。
这是杨明凤第二次见这女人了,第一次的时候,这女人就敢当着自己的面勾搭老爹,刷新了杨明凤对这个时代女人的印象。
“你找我爹干啥?”杨明凤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堡里不买猪了,你回去吧!”
前两日,刘德彪回去庄里专给刘老财提了一嘴樊寡妇,那刘老财果然派媒人去樊寡妇家说媒。
据说樊寡妇提的条件,是要亲眼见见刘老财,后续便没了消息。
看今儿这樊寡妇气势汹汹找门的架势,多半是没有瞧上那老头。
樊寡妇冷笑一声说道:“谁要卖猪,你爹占了老娘的便宜便躲着不见人!今儿我就要问问他,他说要娶我过门,怎么就没了回响。”
“娶你过门?”杨明凤嗤笑一声,反问道:“他早已经娶妻,按照朝廷的律法,停妻再娶是要被发配沧州的,他如何能娶你过门?”
“他,他说是纳妾……”樊氏自知理亏,色厉内荏地说道:“让他出来,我要与他对质!”
杨明凤轻蔑地一笑:“那你这话更加滑稽了,从来娶妾都是娶年轻美貌的,哪有娶个人老珠黄的?”
“你说谁人老珠黄?”这话踩着樊寡妇的痛处了,她顿时炸毛道:“老娘美着呢,不然你那个死鬼爹跟闻到腥的狼似地,就摸上门来了……”
“闭嘴!”刘德彪见这妇人当着小孩子说得这般粗鄙不堪,顿时火冒三丈地驱赶道:“滚出去,墩堡是你等能来搅闹的吗?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来啊来啊,你来砍啊?”樊寡妇泼辣劲儿一上来,蛮不讲理地伸着脖子道:“你以为老娘怕你,来砍啊!”
“你这个泼妇,老子砍了你又咋样,大不了上报说鞑子砍的!”刘德彪拔出刀来,倒真想砍了这个祸害。
“哎呀妈呀!杀人啦!”樊寡妇家的老婆子原本站一旁看热闹,见这情况哪里还敢留下,吓得大叫着往堡外跑去。
“你,你敢!”这下子樊寡妇怕了,吓得直往杨明凤身后躲。
“刘叔,莫要动刀。”杨明凤自然不想为这些破事就弄出一条人命,忙示意刘德彪放下刀来。
她转过身来,看着樊寡妇说道:“你自己也知道你自个儿啥情况,别以为我爹快活时说的那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当真。
要真能当真,他哪里会躲着你,说白了!他已经腻了你了。
我查过账,他这段时日统共在你身上花了至少三十两银子。
这银子可不是他的俸禄,是挪用的建堡拨款,若是我送你去衙门,这笔银子你就得吐出来。
再加上你丈夫从军未归,还算不得是寡妇,与人苟合是要下猪笼的……”
樊寡妇听这小丫头说的话,越听越害怕,最后忍不住反驳道:“银子是你爹送的,我管这银子是啥来路!我男人上战场早死了,重新找个男人也属正常,便是浸猪笼,你爹也跑不了。”
“既然不怕,那好!”杨明凤扬手示意六子和刘叔:“把这淫妇捆了,送到县衙门去听审。”
噗通!
樊寡妇见两个大汉作势要捆自己,顿时吓尿了,赶紧给杨明凤磕头求饶道:“小妹妹,小祖宗!饶了我吧,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再不来了……”
“真知道错了?”杨明凤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问道。
“我错了,我再也不来了……”樊寡妇最怕就是进衙门,那里面进去就要受刑,她哪里经得住那些苦头。
“既然如此,那就滚吧!”杨明凤语气森然地说道:“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爹,不然没有你好果子吃。”
“是,是,我这就走!”樊寡妇这会儿才深切体会到这小丫头的厉害,恨不能背生双翅立马飞走。
她以前在堡里见过闵氏,见她行事仁善好欺,以为小旗夫人也不过如此,自己进门后绝对能拿捏这个正室。
不曾想闵氏的女儿如此厉害,倒让她绝了要进门为妾的念想。
“你们这是作甚?”突然一声带着怒意的话在入口处响起,杨延禄大步走进了箭楼。
“大人,救我!”那原本已经死心的樊寡妇,见杨延禄进来,顿时如见到救星一般蹭地跳了起来,扑过去抱住他便呜呜哭了起来,仿佛杨明凤几人欺负了她一般。
杨明凤见二人如此,冷哼一声说道:“我们能做什么?不过是告知她厉害罢了!倒是你俩这是做什么?”
“凤儿,大人的事你少管!”杨延禄见相好的哭得伤心,他心里极是不悦,见事情已经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话挑明。
“只要关乎我娘的事,我必管!”杨明凤脸色一变,眼神冰冷地瞅着他。
杨延禄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了起来,这个眼神的小女儿,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大人,你说过要纳我进门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樊氏唯恐杨延禄不要自己,死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前儿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使了媒人上门求亲,我都没有答应,你可不能负了我……”
见相好的对自己表忠心,又听有人去上门求亲,杨延禄索性腰杆一挺说道:“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不会食言!等我大女儿出嫁后,我便纳你为妾……”
杨明凤眉头一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警告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如此,否则我会让沈大人直接把你降为伍长,你区区五十亩养廉田,如何能满足这女人的胃口?”
“你敢!”杨延禄顿时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