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的牛车在墩堡外一字排开,车上垒成小山的麻布袋子,看上去蔚为壮观。
此行,沈六带了十几个护卫,全是一色儿的佩刀软甲,行止皆有股子虎虎生威的气势。
杨明凤怀疑这十几个人皆是大内侍卫,只是苦无证据!
“凤儿,这里面是娘给你烙的葱花油饼。
是拿鸡油烙的,香着呢!记得路上吃……”闵氏万般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通。
周东兄弟俩也来送凤儿。
周云拽着杨明凤的袖子,小声央求道:“凤儿,你要是碰见我家里的人赶集,就说我在这里认真读书没有瞎闹,行不?”
杨明凤抿嘴儿一笑道:“那不是说假话儿吗?咱堡里现在先生都没有,哪里读书去?”
“有啊有啊!”周云指了指站在人群后面,有些腼腆的杨墨渊说道:“他是秀才公,已经答应教我们识字了。”
“哦?”杨明凤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杨墨渊,没想到他肯教堡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凡读书识字的人都有些傲慢。
尤其是中了秀才的这类人,更是鼻孔朝天,非是豪强大族的子弟不教,唯恐别人把他和挑粪的、种田的混为一谈!
似这样放低身段,不收束脩,免费给这些墩堡孩子上课的读书人,几乎没有。
本地开私塾的,也不过是些屡试不第的老童生。
这些人自知科举无望,才开个私塾收些庄户孩子,教些百家姓千字文聊以度日。
看来自己这个堂哥,人还算是朴实不虚妄,没有被士大夫阶层那些糟粕思想腐蚀。
杨墨渊看到杨明凤投过来赞许的目光,他知道多半是周东哥俩告诉这小丫头,自己要教人识字的事。
他不自觉地抬头挺胸站直了身子,心里莫名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对的事。
“凤儿,那座山虎真的可靠吗?”周东将杨明凤拉到一边,担忧地说道:“万一……他拿到粮食后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杨明凤笑了笑,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事有八成把握他不会反水,剩下两成只能看天意了。”
“我随你一起去吧?”周东极力自荐道:“我这两日跟刘叔也学了两招拳脚,箭术也算过得去……”
杨明凤却断然摇头道:“大表哥,你学拳脚才两日,离上战场还差得远,这次你就别急着去了,在家跟着我爹他们多练练。”
这下周东急了,他不满道:“我再差好歹还有些力气,总比你这个女娃娃强些吧?凭啥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比我强?”杨明凤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毛,伸出一根指头冲他勾了勾,颇有些轻视地说道:“来来!我让你三招,只要你能将我绊倒,今儿就让你跟着去咋样?”
“好!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绊倒可不要哭鼻子。”周东笑着将衣服下摆挽在腰带上,伸手向她肩膀抓来。
嗖!
杨明凤哪肯给他机会抓住自己,像是一条泥鳅般闪躲开去,一连躲了他三次,算是让了他三招。
“嘿!你可真是个滑头,我居然抓不住你,这次你可要小心了,我要使大招了。”周东急了,不管不顾地一记直拳打向她面门。
嗖!
杨明凤一偏头避开他的拳头,侧踢到他膝关节处穴位。
啪!
周东被踢到关节处,绷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疼得他汗水一下子就从额头冒了出来。
杨明凤笑嘻嘻地将他扶了起来,还不忘调侃道:“大表哥送行就送行嘛,为何还要行跪拜礼,凤儿可受不起这大礼!”
“你你……你啊!”周东被整得实在丢脸,无语地指着这捉狭的小丫头,半晌只能长叹一声。
也不怪这小丫头得瑟,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
他这会儿下了决心,日后绝不能再输给凤儿了,自己好歹是男子,输给一个小女孩儿算什么?
嘚啵嘚啵……
一阵马蹄声传来,温子瑜和宋鹞飞带着手下骑马过来。
他俩方才瞅着二人比试觉得有趣,也想和这小丫头比划比划。
“凤儿,跟我比比如何?”温子瑜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温管事,摆出形意拳的架势。
“你若是赢了我表弟,那小爷也勉为其难和你过几招,嘿嘿!”宋鹞飞摆出一副教头的架势,仿佛自己身手多厉害一般。
杨明凤瞅了二人一眼,直接招手道:“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俩一起上吧!先说好,要是受伤了可不怨我,我学的擒拿格斗都是实用型的,没有花架子,讲究一招制敌!”
“得瑟!”宋鹞飞不服气了,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护卫阿豹,直接拔剑示意道:“你会用兵器吗?”
“我不会用兵器,不过可以拿这个试试!”杨明凤转身从马褡裢里拿出鞭子,挽在手腕上,示意他俩一起上。
“表哥,你先和这丫头过过招吧?省得她输了说咱们二打一,赢得不光彩。”温子瑜却不乐意,摆了摆手退到边上观战。
“你先出招吧?”宋鹞飞收敛气息,握住剑柄,等着她先出招。
唰!
杨明凤猛地甩出鞭子,袭向他的面门。
欻欻!
宋鹞飞的剑术,是一名剑道高手所绶。
当初为了让这高手教自己儿子,宋鹞飞老爹足足花了十根金条,才请回去做了府中教习。
经过五年苦练,他的剑术也达到一定境界,只见那剑光在他手中宛若游龙,顷刻间便削去了来袭的鞭稍,直刺向杨明凤。
嗖!
杨明凤一凛,脱手扔鞭砸向对手面门,趁着他阻挡的瞬间避开剑芒,顺手拔出旁边看热闹的阿豹佩刀,架住追砍来的剑锋。
“呵呵!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比咱营里的几个教习都强,他们在我剑术下走不过三招。”宋鹞飞兴奋地赞道,他好久没有遇到能跟自己真正过两招的人了。
咣当咣当!
杨明凤也不吭声,只挥舞佩刀顺着自己擒拿格斗的章法劈砍,招招直劈关节要害。
这样一来,反倒是逼得对手只能不停防御。
“嘿!你还说你不会用兵器,这不用得挺好吗?”宋鹞飞打得过瘾,忍不住连连赞道。
唰!
杨明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大力横劈过去,脚下却踢起沙土扬向对方面门。
“啊!呸呸呸!”
不提防她这一招的宋鹞飞着了道,眼睛没沙土所迷,嘴里也尽了沙子,也顾不得和她过招了,扔了剑去揉眼睛。
杨明凤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戏弄道:“怎么样?输了吧!”
“大胆!敢拿刀架在我们表少爷脖子上,赶紧拿开刀。”温管事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杨明凤蔫儿坏地冲他扬了扬刀,吓唬道:“放心吧!我这刀钝,不信拿你脖子试试锋不锋利?”
温管事是见过这小丫头杀鞑子的狠辣,顿时吓得一激灵,赶紧躲到自己主子身后进言道:“少主子,你得跟宋大人说说,这丫头太不像话了,竟然敢拿刀对着表少爷,简直无法无天!”
“滚一边去,人家俩人比武,你瞎掺和啥?”温子瑜可不耐烦他这些话,直接一排杠将他撵开了。
这会儿宋鹞飞清理完眼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满脸气愤地对杨明凤说道:“你这是耍诈!
既然是比武,就应该堂堂正正的,怎么能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哼,你自己说说,单凭功夫你是不是不如我?”
杨明凤冷哼一声,不屑道:“我早说过,我的擒拿格斗术是杀人用的,不是拿来比试的。
若是在战场上你早就死了,谁跟你理论是不是下三滥的手段,活着就是目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追着运粮车走了。
温子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她那句话说得对,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宋鹞飞在原地愣了良久,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小丫头那句话。
是啊!自己做夜不收那阵就明白,能活着把敌方情况带回去,便是最好的结果,怎么这会儿倒忘了这个理!
周东看了看远去的小丫头,又转头看了看这两个被她折服的公子哥,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东子哥,咱们去练骑射吧?”杨明桃拿着弓箭过来,兴致勃勃地喊他一起去练箭。
“杏儿呢?”周东看了看杨明桃,有些奇怪“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的杏儿,今日怎么没和她一起。
“杏儿说她要带杨墨渊去找刘叔练拳,别管她了,咱们练骑射去?”杨明桃拽着他的胳膊就要走。
“等等,要不咱们也去练拳吧?”毕竟男女三岁不同席,周东不想和已经及笄的杨明桃单独待在一起。
“东子哥,我最讨厌练拳脚了,咱们还是练骑射吧?”杨明桃顿时就不高兴了,撅着嘴使性儿。
她只想去练骑射,深藏的心思其实是想单独跟东子哥在一起。
哪个少女不怀春,早几年她就偷偷喜欢上东子哥了。
两家本就是姑舅亲戚,亲上加亲不是什么难事,她一直盼望着东子哥能喜欢上自己。
可至今东子哥待自己和其他姐妹也没啥区别,这让她心里有些焦躁,也有些懊恼。
“你自己去练骑射吧,我去找杏儿他们一起练拳,练完好和杨墨渊认字。”周东说完,大步往吊桥走去。
男子与女子终究不同,不在意的人和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一心只做想要做自己的事。
这可把杨明桃气得够呛,跺着脚威胁道:“东子哥,你要是走了,以后别想我陪你练骑射!”
“那我自己练就是了!”周东摆了摆手,他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哪里会受一个小姑娘的胁迫。
“哼,再不跟你一起玩了。”杨明桃气得转身向蹲在草丛里摘野菜的娘亲跑去,扑进她怀里就呜呜哭了起来。
“咋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闵氏诧异地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老四,有些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