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凤知道他们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却缓缓摇头,声音柔和却坚定:“子瑜哥,鹞飞哥,你们的心意,还有温伯母的关爱!凤儿都明白,也感激不尽。
只是我既已认了吴夫人为母,与三桂兄长结拜,便是吴家的一份子。
此时若因遇袭便搬回温府,于情于理都不合,反倒显得生分,也让兄长和母亲面上无光。”
她见温子瑜还要再劝,便转身示意丑丫将桌上那只紫檀匣子再次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另一支同样莹润无瑕的玉如意。
杨明凤轻轻取出这支玉如意,用一块干净的软绸细心包好放回匣子里,递到温子瑜面前,恳切道:“这支如意,劳烦子瑜哥和鹞飞哥带回去,转赠给温伯母。
便说,是凤儿感念她一直以来的疼爱与照拂,一点小小回礼,不成敬意,请她务必收下,不然凤儿心中难安。”
温子瑜和宋鹞飞看着那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玉如意,都愣了一下。
他们知道杨明凤不缺银钱,却也没想到她出手如此不凡,更难得的是这份时刻不忘回报的心意。
见她态度坚决,且思虑周全,两人知道再劝也无益。
温子瑜叹了口气,接过那紫檀匣子,感觉手中沉甸甸的,既是玉的分量,也是杨明凤那份不愿亏欠的心意。
他终是无奈道:“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定要加倍小心!这人参你一定要时常带在身边,万一……总之,有事一定立刻派人来告诉我们!”
宋鹞飞也深深地看着杨明凤,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低声嘱咐道:“我们不在你身边,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手统随身带着,紧急关头用得上……”
三人正说话间,院外却先一步传来了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与刻意放柔的谈笑声。
抬眼望去,竟是吴映霞与吴映雪两姐妹联袂而来。
二人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吴映霞穿着一身新裁的藕荷色罗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行动间似有暗香浮动。
吴映雪则是一套更显娇艳的桃红撒花襦裙,发间簪着一支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并几朵鲜嫩的粉色海棠,脸上薄施脂粉,眉眼间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杨妹妹!”吴映雪人未到声先至,声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娇柔:“听闻妹妹路上受了惊吓,姐姐们心中实在难安,特来探望!”
她说着,目光却飞快地掠过杨明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身后正准备离开的温子瑜与宋鹞飞。
她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脸上也浮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羞怯”:“哎呀,不知妹妹这里有客在,倒是我们唐突了……这两位,莫非就是温尚书家的公子?”
吴映霞也适时地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敛衽一礼,声音温婉:“映霞,见过两位公子!”
她微微垂首,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眼波流转间,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与讨好。
这时间拿捏得如此“巧合”,其用意昭然若揭。
杨明凤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代为引见:“子瑜哥,鹞飞哥,这两位是府上的映霞姐姐和映雪姐姐。”
随即又对吴家姐妹道:“正是温公子和宋公子,他们听闻我遇袭,特来探望。”
温子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与宋鹞飞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厌烦和不耐。
他们本想趁着这次探病,和小丫头多待会儿,现在却不得不走了。
出于礼节,温子瑜拱手还了一礼,语气却平淡而客套:“吴小姐。”多余的一句话也无。
宋鹞飞更是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甚至没有在她们身上多停留一秒,便重新转向杨明凤,声音低沉却清晰:“凤儿,既已确认你无恙,我们便不多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吴映雪见他们反应冷淡,心下着急,连忙上前半步,试图寻找话题,声音愈发娇嗲:“温公子、宋公子这便要走了吗?可是我们打扰了?说起来,前次在……”
她的话还未说完,温子瑜一拂袖子,便不耐地打断道:“府中尚有要事,不便久留,告辞。”
说完,对着杨明凤点了点头,便与宋鹞飞一同转身向院外走去。
宋鹞飞甚至在经过吴映雪身边时,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一步,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
两位公子从头至尾,除了必要的礼节性回应,未曾与吴家姐妹有多余的眼神交流,更别提只言片语的寒暄。
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如同无形的墙壁,将吴家姐妹满腔的热情与期待冻僵在原地。
看着温子瑜和宋鹞飞快步离开的背影,吴映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捏着帕子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吴映霞也是脸色微白,眼神黯淡,精心维持的温婉姿态几乎难以维系。
杨明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似的。
她并未多言,只是语气平和地对尚在尴尬和失意中的两姐妹道:“多谢两位姐姐前来探望,只是我有些乏了,想歇息片刻。”
这话如同赦令,吴映霞和吴映雪再也待不下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了句:“妹妹好生休息”,便带着一腔挫败与难堪,灰溜溜地离开了兰台水榭。
……
夜色渐浓,兰台水榭静卧在溶溶月色下,湖面倒映着廊下稀疏的灯笼光影,偶有虫子鸣叫,更显幽深。
杨明凤并未唤丫鬟伺候,只独自一人坐在临水的露台上,面前的小几上置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壶口正袅袅溢出清浅的茶香。
她并未看向任何方向,只对着静谧的夜色,声音不高不低地开口:
“郑大人,夜色已深,不妨现身喝杯热茶,驱驱寒露。”
话音落下片刻,靠近水榭的一丛茂密湘妃竹后,阴影微动,郑玉树颀长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迈步而出。
他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的绣春刀鞘在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冷硬的微光。
他几步便来到露台,并未立即坐下,而是先拱手一礼:“杨姑娘。”声音是一贯的沉稳。
“坐。”杨明凤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执起茶壶,娴熟地斟了一杯热茶推过去,动作行云流水:“更深露重,辛苦大人了。”
郑玉树略一迟疑,还是依言落座。石凳微凉,茶汤却暖。
他并未客套,端起茶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瓷壁,却没有立刻饮用,目光落在杨明凤沉静的侧脸上。
“白日之事,多谢郑大人及时赶到。”杨明凤率先开口,语气真诚。
“分内之事。”郑玉树放下茶杯,言简意赅。
他知晓她唤他出来,绝非只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