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凤白了他一眼,简短地将自己在桥地村初遇丑丫,以及丑丫被她赌鬼父亲抵押给老光棍,后拼命逃出来寻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温子瑜听完并无多少同情之色,只讪笑这丑丫头倒是聪明,知道给自己选个好主子。
他转身对阿虎吩咐道:“去安排一下,将她安置在后面行礼车上。”
“是”阿虎躬身应下,冲丑丫招了招手道:“你跟我过来吧!”
丑丫慌忙将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哽得直伸脖子。
杨明凤忙从杜江手里拿过水碗递给她:“慢点吃,喝点水!”
咕噜噜!
丑丫一口气喝完水,打了个饱嗝,满足地冲杨明凤笑道:“小姐,我去后面了!”
“去吧!等到了客栈洗洗干净,你就跟我一辆马车吧?”杨明凤笑着点了点头。
“别!我可受不了跟她一辆车。”温子瑜洁癖极为严重,他嫌弃地退开两步,还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小,小姐,我就坐后面放行李的车吧?”丑丫自卑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退开两步,怕自个儿身上的气味熏着小姐。
“德行!人家洗干净了,哪里还会臭?”杨明凤瞪了这小子一眼,倒不介意地拉过丑丫安慰道:“别理他,到时候你跟我一辆车,咱不跟他一起就行了。”
“是,小姐!”丑丫眼睛一亮,高兴地点了点头,她还是很想跟小姐待在一处的。
……
嘚啵嘚啵!
马儿踢踢踏踏地过了冯家堡,杨明凤趴在车窗上看着堡外的流民棚子出神。
“凤儿,咱们不在冯家堡留宿,就只能天黑前赶到邓家集了。”这条路走过多次,温子瑜对这边的集镇了如指掌。
“哦,邓家集那边的千户营以前是杨千户在驻扎,如今换成谁了?”杨明凤用手撑着脑袋,斜脸看了看他问道。
“现在是王绪升了千户,以前那个杨千户通敌被下狱问斩了。”温子瑜因了姑父宋致诚的关系,对安顺城的官员升迁了如指掌。
“哦,那王绪可是原来冯家堡的王百户?”杨明凤对王绪这人印象不错,他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
原计划,她是打算把冯家堡的余总旗余尚墉刷下去,把王绪提上来的。
只可惜余尚墉运气挺好,从徐踌的密室里查处的通敌文书里,竟然与这个余总旗没有丝毫关联。
这使得余尚墉侥幸保住了位置,这之后此人愈加低调,尤其在佑军堡的人面前愈发伏低做小,自己想要拿捏他的错处,都揪不住他的尾巴。
“对,正是冯家堡的王百户。”温子瑜伸手递给她一碗燕窝银耳羹。
“那王百户可是上头有人?要不然他既没有立功,又无钱上供,怎得就升迁了?”杨明凤好奇地问道。
“呵呵!他上头那人就是我。”温子瑜忍俊不禁道。
“你?你跟他是亲戚?”杨明凤没想到王绪隐藏地还挺深。
“呵呵!不是不是,是我那次听你提过一嘴,说那王绪是个将才。
恰好那日姑父在那念叨提谁顶替杨千户的职位合适,我便顺口提了提,谁知姑父真把他提做千户了。”温子瑜颇有些得意地笑道。
“哦,那说来你我倒是王绪的贵人喽?”杨明凤也笑了起来:“等到了邓家集,咱们少不得要去拜访拜访他。”
“行,去看看也好。”温子瑜欣然点头。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时,车队终于抵达了邓家集。
这集子跟踏山镇一样,只有一条街道,更显破败,唯一的客栈名为“兴旺”,招牌陈旧,门面狭小。
好在温大雍带人先行到达客栈,提前打点,将客栈后院相对干净的客房全都包了下来。
嘚啵嘚嘚!
马车刚停稳,温子瑜便率先跳下车,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客栈环境,十分不满意地拉下脸来。
“主子,这集子太小,只此一家客栈,若不是老奴先到定下,怕是还挑不到稍好一些的客房。”温管事知他不满意,赶紧上前劝道:“天色已晚,还请少主将就一下,明儿去了大点的集镇,再挑家好的客栈住下?”
温子瑜不知可否,回头正想对杨明凤说些什么,却见她已拉着丑丫下了车。
“只能如此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晚住马车上,你让其他人都住客栈吧!”
“好的,主子!”温管事忙躬身应道:“主子可要沐浴,我这便让人去房间准备。”
“去吧!用我们带来的浴桶,不可用客栈的。”温子瑜忙紧咐一句。
不多时,阿虎阿豹二人就抬着一个做工精致到令人发指的檀木雕花错金浴桶,看呆了客栈的伙计和客人们。
杨明凤见状,不由抽了抽嘴角,心里吐槽道:这厮也太张扬了,这是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头“大肥羊”?
啧啧!赶路还带个这么精致的大浴桶,占了半拉马车空间,真是浪费人力物力!
“去,准备热水去!”温管事扔给那伙计一小块碎银,那伙计立刻喜笑颜开地跑去厨房叫热水去了。
“凤儿,待会儿你也用我的浴桶洗吧?”温子瑜嫌弃别人,倒不嫌弃小丫头,走过来同她说道:“那客栈的人用的桶不知道多脏,你用我的干净。”
“不用了吧?今儿我没有出汗,明儿我再洗吧!”杨明凤瞅了一眼那镶金措银的浴桶,真怕自己跟着他享福享惯了,日后过不了苦日子。
“那不行!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不洗澡你能睡着?”温子瑜化身“教养嬷嬷”,一脸嫌弃地数落道。
杨明凤觉得这家伙有当“唐僧”的潜质,赶紧逃也似地对杜江吩咐道:“杜江,你让店家把浴桶送到我房里来!
另外,再多准备些热水,我要给丑丫好好洗洗身上的泥沙。”
杨明凤吩咐完,拉着身旁有些局促的丑丫柔声道:“走,丑丫!我先带你去好好洗个澡,把这身尘土和晦气都洗掉,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和鞋子。”
丑丫闻言,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自卑地低下头,抠着手指头,声音细若蚊蚋:“小姐……我、我自己来就行,别……别脏了您的手……”
“说什么傻话!”杨明凤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不容拒绝:“你一个人哪洗得干净后背?走吧。”说着,便牵起她那粗糙脏污的手,向后院客房走去。
温子瑜在一旁看着,张了张嘴,想提醒杨明凤注意身份,但看她那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客房里,店家很快让伙计抬来了一个大木桶和几桶热水。
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驱散了屋内的寒意。
杨明凤将手伸入桶里试了试水温,便动手帮丑丫脱下外面的干净衣服,再一点点解开里面那身几乎与皮肤黏在一起的破烂衣裳。
衣服褪下,露出底下瘦骨嶙峋、遍布新旧伤痕的身体,尤其是背上和手臂上,紫红色的淤痕和结痂的伤口交错,看得杨明凤心头一颤。
丑丫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用手臂遮挡身体,却被杨明凤轻轻拉住:“别怕,以后跟着我,没有人敢再打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丑丫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小姐,你真好!”丑丫将脑袋轻轻靠在杨明凤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
杨明凤笑着摸了摸她脏乱的头发,取下灯笼发簪,将她的头发打散。
“丑丫,你坐在木桶里,我好帮你搓洗!”她拿起皂角,动作轻柔却仔细地帮她搓洗,热水浸润下,污垢一层层褪去,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皮肤。
长发纠结在一起,杨明凤像是打理一只流浪小狗一般,耐心地一点点梳理,打上皂角,揉出泡沫,再用清水一遍遍漂净。
丑丫起初身体僵硬,但在杨明凤温和而专注的动作下,渐渐放松下来。
温热的水流,轻柔的触碰,还有空气中淡淡的皂角清香,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安宁与温暖。
她偷偷抬眼,看着杨明凤专注的侧脸,眼眶不由得又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的恩情!
“丑丫,好了!可以起来擦干,再换上干净衣服。”杨明凤将一块干净的大布巾递给她。
丑丫洗完澡以后,感觉浑身一下轻了许多,欢欢喜喜地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细棉布衣裙。
杨明凤仔细一看,丑丫这洗完澡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虽然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皮肤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但整个人清爽干净,眼神里也有了光彩,不再是那个脏兮兮、惶惶不可终日的小乞丐了。
“小姐……”丑丫看着身上干净柔软的新衣服,又看看杨明凤,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不知该如何表达。
杨明凤笑了笑,拿过干布巾,帮她擦拭着湿发:“丑丫洗干净了真好看呢!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杨明凤身边的人了,要抬起头来走路,咱们不比别人差呢!”
“嗯!”丑丫欢喜地用力点了点头。
等丑丫头发半干,杨明凤帮她简单挽起,这才带着她到了前面门店内。
温子瑜早洗完了,此刻正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前喝茶。
杨明凤见他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像是一个绝色少女,忍不住笑话他:“子瑜哥,你要是女孩子,可比青楼花魁还要漂亮,可惜了得!”
温子瑜从小到大,最讨厌别人因为他长得好看,就拿他比女孩子,尤其这丫头还拿自己比青楼花魁,这可触了他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