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敢这么干,是因为上头有人让她这么干的,总有人不待见我们这些庶子吧,觉得我们活着就是碍眼。”六公子苦笑了一下。
他脸上完全没有十三四岁男孩的天真,有的只是早熟的无奈和苦涩。
杨明凤沉默了下来,这古代后宅争斗跟公司里的明争暗斗也没有差别,总有人的上位,要靠踩着下面的人。
那男孩看杨明凤不说话,反倒是安慰她道:“其实没啥啦!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而已,其他倒也没啥,我和我娘挺习惯这样的日子,只要有口吃的,有地方住就行了。”
杨明凤给这男孩的话搞得心里酸酸的,一边是锦衣玉食的三公子,一边却是荒野求生的六爷,真难以相信,这俩孩子拥有同一个爹。
宋紫韵听了这男孩的话,也是久久不语。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够倒霉了,没想到这世上活的艰难的,还大有人在。
“那你这野鸽子拿回去,有地方做来吃吗?”杨明凤不免关切道。
“有啊,我和娘亲捡了几块石头,用泥巴糊了做灶台,在上面架个铁锅就可以煮来吃了。”男孩子快步进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
院子里杂草丛生,只中间因为常走,有条踩出来的小径。
杨明凤和宋紫韵紧跟着男孩循着小径进来破屋子。
也不知道这处宅院多久没有修缮了,厅堂内瓦片碎了一地,上方露出一个大洞,能看到蓝天白云,地上的瓦砾里还有积年的黑水,蚊虫乱飞。
“哎哟哎喲!”内里的房内传出一阵阵压抑地呻吟声。
“娘亲,您肚子又在疼吗?”男孩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冲进了里间。
杨明凤和宋紫韵紧跟了进去,房间内太过昏暗又太臭了,好半天她俩才捂着鼻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
眼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蜷缩在一张破烂的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发黑的棉絮,散发出阵阵恶臭味。
“六儿,娘……肚子疼得厉害,怕,怕是活不了了!娘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女人紧紧握住男孩的手,身体因为疼痛不停地颤动,一双直勾勾看着儿子的眼睛满是深情和不舍。
“娘!娘!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六儿的,呜呜……”一直很坚强很淡定地小男孩,此刻却脆弱的像是风雨中的小蝉,拼命抖动翅膀,却抗拒不了暴风雨的侵袭。
杨明凤哪见得这一幕,突然转身往外走去。
“凤儿,等等!”宋紫韵抹了抹眼泪追了出来,连声恳求道:“咱们不能见死不救,给他娘请个大夫吧?”
杨明凤猛地转过身,直视着她问道:“紫韵姐,咱们不过是随着林干娘进来逛逛的外人。
要知道,连林干娘也只是府里的下人而已,咱们又算作什么?
你哪来权利,可以让外头的大夫自如出入王府?”
“那,那咱们就这么见死不救吗?”宋紫韵心里着急,不免质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回去找三公子。”杨明凤说完,加快了步子。
“三公子?”宋紫韵有些不相信地说道:“他那样的公子哥,会答应救人吗?”
杨明凤笑了笑,说道:“会!他还会抢着救人。”
“啊?抢着救人!”宋紫韵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杨明凤没有给她仔细解释,毕竟救人如救火,她快步往前面走去。
二人刚从偏僻的这条道出来,就迎面碰上带着人找过来的三公子。
“小丫头,你真是好快的腿脚,就见你前面走一步,我便找了这半天也不曾找见你。”三公子看到她立时喜笑颜开,快步过来拉住她的手说道:“走!快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干嘛?”杨明凤故意甩开他的手说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干嘛被你随叫随到?”
“不是,你不是说你会做那种活的小炮吗?快跟我回去做,需要什么材料,我让下人去买。”三公子急切地说道。
“你想要我给你做小炮啊?”杨明凤拿捏着他说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帮我救一个人,那个人要是活不了,那我就不帮你做小炮了。”
“救人?这简单啊,那人在哪里?”三公子一听有门,忙欢喜地问道。
“跟我来!”杨明凤带着他一行几人,很快就来到了那男孩母子居住的破屋子前。
“咦,府里还有这样破的地方吗?”三公子诧异地看着这芳草萋萋的破房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有啊!这里面还住着你父亲的妾室和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杨明凤不紧不慢地说完,带头往房子里走去。
“不可能!”三公子完全不信地说道:“我爹的妾室都住在兰芳院,我那些庶弟庶妹们都在王夫子那里读书,他们不可能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公子,我看就是这凤儿姑娘顽皮,哄你到这闹鬼的屋子里来吓唬你的。”
“公子,这里怪瘆人的,咱们回去吧?”
“这里阴森森的,我还听见有人呻吟的声音,快回去吧?”
几个丫鬟养尊处优惯了,来这偏僻之地早已不耐,七嘴八舌地让自家主子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杨明凤也不管这几个丫鬟怎么哄这小子离开,只坦坦荡荡地看着他说道:“你见到的那些妾室和兄弟姊妹都与此处不同。
此处的妾室是被你爹酒后临幸的,醒了后嫌她丑就将她抛弃在这里,生下了你六弟。”
“六弟!”三公子沉默了。
他听林嬷嬷说起过这个弟弟,知道他吃不饱穿不暖,嬷嬷心好,还时常周济他母子。
“哎呀!这可救不得,王爷都厌弃的人,救了她,恐连累主子爷不被王爷所喜。”
“就是,主子还是别管闲事了。”
“他一个洒扫奴婢生的儿子,哪里配是公子的弟弟。”
人心势力,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撺掇自家主子爷别管这事。
杨明凤见状,冷笑一声道:“便是王爷再不待见六公子的母亲,他也是正儿八经的肃王血脉,容得你们在这里诋毁他吗?”
几个丫鬟闻言,顿时瑟缩地哑了声,一是这小丫头说的是事实,那奴婢生的小子,确实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六公子。
若不是他娘亲不受肃王作喜,她们哪敢这么践踏这小子。
三公子不置可否地看着杨明凤,问道:“那确实是我六弟,我理该照应他们母子,可你与他们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帮我六弟?”
“你不知道大路不平,旁人铲吗?”杨明凤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这人心软不行么?”
“自然……是行的。”三公子沉思片刻后,呐呐道。
“行,那就跟我进来看看!”杨明凤拽着这少年快步跑进了房子里,一下就把他拉进了又黑又臭的房间里。
“怎,怎么这么臭?”三公子哪里到过这样脏污不堪的地方,捂着鼻子直干呕。
待他适应光线后,看清房间里的情形顿时愣住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六弟过得不好,可没有想到过得这般不好!
霉烂腐臭味浓重的房间里,一个骷髅般的女人和一个瘦小的男孩相互依偎着,女人不时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
“谁让你把他带来的,你们给我滚出去!滚!”男孩看清三公子那刻,像是小兽一般爬了起来,冲他俩歇斯底里地吼叫。
这吼叫包含着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也包含着他对母亲重病无能为力的痛恨。
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原本懂事的孩子彻底崩溃了。
“六弟,你误会了,我,我是想要来帮助你的……”三公子满怀愧疚地说道。
他自责自己先前太过懈怠,早应该在林嬷嬷告诉自己六弟情况的时候,就给予他们母子帮助,或许他母亲也不会病重。
“你……你要帮我?”男孩懵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他的认知里,王府不论嫡庶,没有哪一个人会希望自己兄弟好的,都希望对方死绝了才好。
这三哥可是王府里内斗最厉害的侧妃之子,他真的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吗?
对此,男孩持怀疑的态度,不过他也不再像是刺猬一般吼叫,只默默地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哥,眼睛里渐渐有水光闪动。
“对,我们是兄弟,理应互相帮助。”三公子一身少年该有的正气。
“那……求求你,救救我娘亲?”男孩终于放下芥蒂,朝着自己这个三哥就跪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这可把三公子下了一大跳,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你真不用这样,你是我六弟,我自然要救你娘亲。”
说完,他大步走出去,吩咐丫鬟去叫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让她们轮流背着病人去了自己院子。
为怕娘亲发现自己把病人带回院子,他不仅对院子里丫鬟仆妇下了封口令,还把人安置在后院的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
最后又着人去请了一个医馆的大夫,让他从角门偷偷进入王府,专程给男孩娘亲看了病。
大夫说她这病主要是气血两亏造成的,最好的办法是吃好点,慢慢把气血养回来就好了。
至于肚子疼,那是饿得太狠了,肠胃在自我消耗下有些不济,吃点软和的东西就好了。
期间,日日早上需有一碗红糖米酒羹,招这般养个十天半月就差不多了。
男孩听大夫说娘亲这病无甚大碍,只是饿得久了,导致胃肠道自我攻击而已,吃点东西就不痛了,顿时欢喜地差点跳了起来。
他当即就要回去拿那两只死鸽子回来收拾干净,好炖给娘亲补身子。
“六弟,不用去了,我小厨房里有吃食。”三公子忙拦住他,转身对贴身丫鬟吩咐道:“木槿,你们去拿些易消化的吃食来,对了!再熬点红糖米酒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