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宋理贤这边,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弄得脸色十分难看。
但在杨明凤和温子瑜面前,他强压着怒气,即将与妻女团聚的期盼也让他无瑕顾及其他。
他不耐地挥挥手:“让她闹去吧!我现在只想尽快见到夫人和紫韵。”
……
李氏回到娘家,对着父亲李世昌一番哭诉,把个宠女如命的李世昌气得够呛!
当初女儿放着澹台县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不嫁,偏偏看上了年纪一大把,连妻女都有的宋理贤。
尤其这宋理贤还是个榆木脑袋的清水官,从不收受贿赂,也不容许李家在他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他早就想办了这老小子了。
奈何女儿看上了,还非说他对他夫人疼爱有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这样的男人才配做她的夫君。
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的他,在女儿寻死觅活的闹腾后,实在无法,只得做局让人绑了宋理贤妻女,送到了素有勾结的徐踌手里。
他原以为那对儿母女早已死在徐踌这个变态手里,没曾想命这么大,居然还活着!
这倒是个棘手的事情,并且听女儿说来,那收留余氏母女的人,还是安顺州信任防守官杨延禄。
要派人去杨府杀人,他的手可还伸不了那么长,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昌思前想后,苦口婆心地劝女儿道:“珍儿,要不咱和宋理贤和离了吧?爹给你找个更好人家……”
“不行!相公平日里待我还好,只是余氏母女还活着才引得他这般罢了,爹你派人把她们杀了,断了相公的念想吧?”李氏哀求老爹道。
父女俩正说话间,忽有门房来报,说是冯家堡来人求见李老相公。
“快,快请进来!”李世昌心中一喜,吴尚墉是现今鞑子与他联络的唯一线人,他往盛京做买卖,要由他给的通关文牒才成。
做为回报,他也介绍京都的门路给吴尚墉,甚至给他引荐自己在兵部侍郎李长祥身边任小吏的大哥李世勋给他认识。
大哥这两年通过吴尚墉卖了不少消息给鞑子,赚了个盆满钵满,听说在京都买房置地,比那做尚书侍郎的还过得滋润!
对李家来说,吴尚墉就是李家的财神爷,对待财神爷,他自然要热情有加!
且说此次来李家的信使,乃是缺了一只胳膊,名叫郭嘉和的幕僚。
他原本是个满腹经纶的秀才,奈何屡试不第,后来才知是官场过于黑暗,名额都被人顶替了。
他心中不服,想要进京告御状,却被人暗中尾随追杀,被砍掉一只胳膊后,他跳入河中,侥幸被冲到岸边,捡回了一条小命。
自此,他隐姓埋名做了幕僚,对大明官府恨之入骨,后辗转到吴尚墉的麾下。
二人都是脑后有反骨的,一拍即合!郭嘉和很快凭借主意多,脑子快,成了吴尚墉最信任的心腹。
他此来澹台县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借着李家的力量,绑走杨明凤这个成长得越来越可怕的“小魔星”。
鞑子那边放话,只要活口!
如今不仅是鞑子那边下了死令要绑人,就是站在自己主子吴尚墉的角度来看,不弄掉这个“小煞星”,他们也别想睡个安心觉。
杨明凤这小丫头,现在不仅将自己爹弄到安顺城防守官的位置坐着,下面还四处安插自己的人马,都快将安顺州纳入她私人麾下了。
朝廷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竟然一颗“蜱虫”在眼皮子底下吸血膨大?想想真是奇了怪了!
“嘉和先生,快里面请!”李世昌热情地上前一把握住郭嘉和的手臂,如见到挚友一般哈哈笑道:“你我久别相聚,今日当浮一大白,且与我花厅摆宴,与先生接风洗尘!”
“且慢!今有急事来此,先将我家主公的事说了,你我再喝酒不迟。”郭嘉和忙摆手,此事重大不能拖延,且把正事给李家交代了再说。
“好!先生这边请,我们去书房商谈!”李世昌忙把这独臂老头子引到了书房。
待丫鬟上茶后,他屏退左右,问道:“先生,到底是何事,快快请讲?但凡用得着我李家的,小弟我当万死不辞!”
“你可知新任安顺州防守官杨延禄的闺女杨明凤,已经到了澹台县!”郭嘉和喝了一口茶后,低声问道。
“这个倒是知道。”李世昌叹了口气,神情戚戚道:“不瞒先生,小女方才从县衙赌气回来,我那女婿前任妻女还活着的消息,就是这个防守官闺女带来的。
我那女婿对原配感情颇深,正要申请暂歇公事,前往安顺城接他妻女!
我女儿自小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哪里忍得这些,当即就气回了家里。
方才正央我派人去截杀那对儿母女,这寻常人家倒也罢了,那杨府哪里是我的手能伸进去的,正自犯难呢!”
说完他偷眼看向郭嘉和这只老狐狸,想要借助吴尚墉的势力,除掉那对儿碍眼的母女。
郭嘉和哪里不知道这李世昌是在同自己谈条件,他微微一笑道:“这等小事又有何难?
那安顺城到处都有我家主公遍布的眼线,想要杀两个人,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对对对!吴大人手眼通天,这等小事自然手到擒来。”李世昌心中大喜,连连恭贺道。
郭嘉和话风一转,语有深意地说道:“不过毕竟是防守官府上,暗杀此二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要我家主公出手,你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吴大人有甚要求,只管提便是,李某无有不从的!”李世昌心中一凛,忙拱手作揖道。
郭嘉和斜靠在椅背上,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我家主公要的不是金银,而是此刻正在你女婿县衙里的那个女童——防守官的闺女杨明凤!”
“杨明凤?”李世昌一愣,随即恍然,难怪这老狐狸亲自跑来,“这……吴大人要绑这小丫头,所为何事?”
他自己宠女若命,对于绑架一个小女童,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这你就不用管了!”郭嘉和语气转冷,带着不容置疑:“鞑子那边点了名要活的,不得有误。
此事若成,不仅你女儿的心腹大患(余氏母女),主公顺手替你料理了。
日后通往盛京的商路,也必有你李家更大的份额,如若不成……”他冷哼一声,未尽之语带着森然威胁。
李世昌心头一凛,他知道郭嘉和这狗东西的手段,更清楚自己与鞑子牵扯的利害,再想到能除掉余氏母女,解决女儿的后顾之忧。
他心一横,点头道:“好!就依先生所言!只是那县衙……”
“区区县衙,防卫能有多严?”郭嘉和嗤笑一声:“宋理贤此刻正沉浸在妻女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必然疏于防范。
你只需挑选得力人手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杨明凤绑来即可!
记住,要活的,鞑子那边要求毫发无伤地带到盛京!”
“先生放心!李某这就去安排!”李世昌眼中凶光一闪,立刻唤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下去,挑选了数名身手最好、心狠手辣的死士,准备趁夜行动。
……
然而,李世昌和郭嘉和都低估了宋理贤做为一个父亲隐忍多年的决心,也低估了杨明凤的机敏。
县衙内,在李氏负气离去后,宋理贤脸上的喜悦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忧虑。
他并非对李氏回娘家毫无反应,而是多年的隐忍让他习惯性地思考背后的风险。
他当初娶李氏,本就为探听妻女的下落,与娇纵任性的李氏相处三年,他是连哄带骗外加十二分的警惕。
这些年的暗中调查,他深知自己这个岳父李世昌是一个睚眦必报、手段下作之辈,自己如今明确要接回原配,他岂会善罢甘休?
他们会不会对即将归来的夫人和紫韵不利?或者……对带来消息的杨姑娘不利?
念及两处厉害,宋理贤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刻找来可靠的老仆和几名心腹衙役,暗中加强了县衙后院的巡逻和警戒。
除此之外,还添加了多处暗哨,把个官衙后院弄成了天罗地网,就是苍蝇飞了进来,也甭想飞出去!
同时,他也将这份担忧隐晦地透露给了杨明凤。
杨明凤本就心思缜密,闻言立刻与温子瑜、杜江商议对策。
他们决定设置个空城计,明面上依旧住在安排好的东厢房,暗中却悄悄转移到了更隐蔽、易于防守的侧院,并在东厢房内外设下了埋伏。
是夜,月黑风高。
几条黑影果然如鬼魅般翻过县衙后墙,动作娴熟地避开几队例行巡逻的衙役,悄无声息地摸向了灯火通明的东厢房。
就在他们以为得计,准备破窗而入的瞬间。
“抓刺客!”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杜江率领的护卫如同神兵天降,从暗处扑出!
与此同时,宋理贤安排的心腹衙役也点燃火把,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些黑衣人虽然悍勇,但哪里是杜江这些沙场老手和早有准备的衙役的对手?
仓促间,几人奋力抵抗,却很快被打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连藏在齿间的毒药都没来得及咬破,就被经验老道的衙役掐着下颌抠了出来。
“说!谁派你们来的!”宋理贤脸色铁青,厉声喝问。
被抓的刺客起初还嘴硬,但在衙役冷酷的审讯手段面前,很快便有人崩溃,指认是李老爷李世昌派他们来绑架一位叫杨明凤的小姑娘。
有人为了争取从轻处罚,还提到主使此事的是一个……缺了一只胳膊的老头,李老爷对这老头十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