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得坡来不远,陈氏便指着土路左边一箭之地处一座依山傍田的大宅子,对闵氏说道:“二妹,那就是里正家的谷仓,现在已经闲置了。”
跟着后面的杨明凤闻言看去,见是白墙灰瓦的明代典型建筑,相比附近庄舍农家的茅草土墙,倒显出些富贵气象来。
远远看去是两进的大宅院,做酒坊倒也绰绰有余了,十两银子租赁下来倒也划算。
嘚啵嘚啵……
马儿慢悠悠地往前行去,两边田地渐渐起伏大了起来,山坡渐渐陡峭,铁桦树渐渐多了起来。
杨明凤不时看向路旁的铁桦树,这是做木甲的原材料,看这漫山遍野都是这种树,自己开设木甲作坊的构想也不算太遥远。
嘚啵嘚啵……
一个时辰后马儿缓缓上了山梁,杨明凤低头看向路旁荒无人烟的山谷,一簇黄色的野花在杂草灌木中十分显眼。
吁—
高空中有苍鹰在盘旋,远近皆是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
“兔子!野兔子?”
“两只野兔!”
前面车板上的两个小男孩突然兴奋起来,拿小手指着草坡上两只吃草的灰色野兔子。
“呵呵!好几年没看到野兔子了,都被猎户给套没了。”陈氏紧紧抱住大儿子胡振兴,唯恐他一激动,跳下车去追兔子。
“好肥的两只兔子!瞧那只大的,定是怀了崽,不然肚子不会这么大。”闵氏单手搂着陈氏的小儿子胡振宇,指着那只母兔子笑道。
“娘,娘,我要那只兔子!”胡振宇天真地指着野兔,欢喜地直嚷嚷。
“那是野物,娘可没本事抓住它们。”陈氏无奈地笑道。
“这简单!”闵氏有心要炫耀下自个女儿的本事,扭头冲她招手:“凤儿,那边草里有野兔,你射那只公的就是了,母的留着产崽。”
“嗯”母亲大人发话,杨明凤自然点头应允。
她搭弓射箭瞄准了瘦一些的公兔子,就在她准备松开弦的的时候。
嗖!
一只鹰却笔直地冲了下来,双爪抓起了兔子,奋力往高处飞去。
杨明凤急忙调整弓箭的准头,待那鹰飞上去百米左右,才松开了弓弦。
嗖—欻!
弓箭稳稳地穿透了鹰的脖子。
兔子立刻砸落入谷底,鹰也打着旋儿,倒栽向谷底。
“娘,我下去捡上来。”杨明凤翻身下马,顺着草坡往下走去。
“凤儿小心点!捡不到就算了。”闵氏探头看着坡恁陡,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她有些后悔自个儿瞎逞能,不该让凤儿射那兔子了。
“呵呵,这鹰不错!可惜给凤儿一箭封喉了,不然养着倒好。”王大双跳下马车,站在坡边上看凤儿往下面去捡拾猎物。
“她王叔,老鹰怕是养不活的哦,不是从小养的,性子烈得很。”闵氏看向王大双笑道。
“那倒是!”王大双点了点头。
“二妹,你家凤儿这箭法真是绝了!真想不到恁小一个孩子,比我们庄子老猎户还要厉害,连飞那么高的鹰都能射下来。”陈氏连连赞叹道。
这话让闵氏的虚荣心又膨胀起来,她得意地炫耀道:“那可不!咱凤儿那箭法,便是京都来的小公子也自叹弗如……”
“娘,我想要那只鹰。”胡振兴激动地摇晃她娘的胳膊。
“鹰是人家凤儿妹妹射的,你拿来做甚?”陈氏头疼得紧,自己这三个孽障没一个省心的。
“我要用鹰的骨头做哨子,就像胡大爷脖子上那只哨子。”
胡振兴兴奋地说道:“他那只哨子可以模仿鸟叫,等鸟儿听到声音飞来,就可以用弹弓打下来了。”
“不行,那是人家凤儿妹妹射的。”
“可兔子是我们先看到的。”
“你看到就是你的吗?恁大的人了,还不懂事。”
“哼,我就要那只鹰!”
母子俩争论起来,谁也不让谁。
“嫂子,你就别和孩子犟了!鹰和兔子都归振兴和振宇就是,凤儿她不在意这些的。”闵氏笑着劝道。
“嗨,你也太惯着他俩了,看上人家的东西就想要,长大了不成强盗!我今儿偏就不惯他俩这臭毛病……”陈氏对孩子素来严格,这会儿气得跟自个儿杠上了。
“嫂子,你呀!总和孩子们对着干,他们能听你的才怪。”闵氏瞅着好笑,忍不住劝道。
“二妹,你是不知道,这男孩比不得女孩听话,你不管严点,这些个兔崽子能爬到你头上拉屎还嫌不平。”陈氏气哼哼地诉起苦来。
闵氏却听着听着没了声,她想要儿子都多少年了,今儿居然有人跟她说儿子不如女孩听话,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扎心!
……
杨明凤下到山谷,在碎石上找到了野兔和鹰的尸体。
她正待捡起来时,却听到茂密的灌木丛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在里面?”杨明凤警惕地看向摇晃的灌木丛。
“小丫头,箭咋射得恁准?”灌木丛里一下子钻出好几个人出来,一色儿的油光程亮的破布袄子。
杨明凤看着这些人的装束只觉眼熟,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胡老三一伙扮做土匪的装束吗?
“我爹是猎户,自然箭射得准。”杨明凤奶声奶气地说道,她想借着小孩子的身份,掩饰自己的来路。
“哦,这么说你爹也是神箭手喽?”领头的白脸儿土匪,绰号“白狼”,在鹅儿颈坐第四把交椅。
“不是,我爹射箭的准头还不如我呢!”杨明凤见这人眼神透着邪气,便知这家伙没憋什么好屁。
“呵呵,这么说来,你比你爹还能喽?”白狼痞笑着逗她道。
“那是,我比我爹能耐大。”杨明凤故作天真地说道。
白狼上下打量这小丫头,见她黑瘦又个矮,略有些嫌弃地诱哄道:“小丫头,想不想天天有肉吃,想的话就跟叔叔走如何?”
“不去!我要和我娘走姑姑家去玩呢。”杨明凤说完,拎着猎物就快步往坡上爬去。
白狼给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跟在杨明凤后面往上面爬去,准备把这一家子肉票绑到山上去。
杨明凤敏捷地甩开后面的人,迅速爬到了坡上,取下弓箭瞄准下方的人,扭头看向王大双急道:“王叔,是土匪!”
王大双原以为是几个山民,闻言赶紧去车上取来弓箭与杨明凤一起往下射。
唰唰!
二人都是准头极好的神箭手,又是居高临下的角度。
下面的土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如滚葫芦般,接连中箭滚下坡去。
“往树后面躲,走灌木丛绕上去!”
“妈的,快躲起来!”
白狼见自己一眨眼功夫损失了这么多个弟兄,肺都快气炸了,恨不能活剥了那装傻的小丫头。
“四当家的,我腿中了一箭,动不了了。”
“我也动不了了,胸前中了一箭。”
仅剩的两个手下缩在树后面,已经被无处不在的利箭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动弹。
“妈的,一群废物!”白狼见状,只得亲自操刀从灌木丛这边绕路上去。
他早就让眼线探过路,那车板上还坐着两个妇人和两个孩子。
此番偷摸上去,只需劫持人质,便可逼那二人束手就擒。
唰—欻!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他刚从灌木丛探出身来,一只箭仿佛早已等候多时般,一下子没入了他的胸前。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来箭的方向,一个黑瘦的小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轰!
白狼双眼一黑,向后倒入了灌木丛里,砸飞起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飞向远处。
“凤儿,你真是神机妙算!”王大双佩服地冲杨明凤扬了扬大拇指。
“呵呵,王叔,其实不算神机妙算啦!他想上来只能走灌木丛才能避开咱们的箭,只能说这家伙是个笨贼。”
杨明凤翻身上马,催促道:“王叔,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嗯,咱们走!”王大双将弓箭扔到板车上,急忙拿起马鞭坐到了车驾上。
“方才太吓人了,土匪怎么会跑这么远来劫道?”
“这条道怕是不能走了,咱们回去得走罗家镇那边了。”
受到惊吓的陈氏和闵氏二人,此刻才算是缓了过来。
“娘,鹰,鹰还没有拿!”胡振兴还惦记着那只鹰,眼巴巴地看着坡边的猎物,却挣脱不了娘亲的束缚。
“兔子,还有我的兔子。”胡振宇也喊了起来。
陈氏给气得,恨不能一人给一个巴掌,骂道:“命都差点没了,还鹰,鹰个屁!”
杨明凤听到两个孩子的话,扭转马头嘚啵嘚啵跑了回去,抓住鞍佩探身下去抓起猎物翻身坐起来,又调转马头跑了回去。
“欧!凤儿妹妹捡起来了,真棒!”
“凤儿姐姐骑马好厉害!”
两个男孩子被杨明凤帅气一手给征服了,兴奋地叫喊了起来。
啪!
杨明凤听得抿嘴儿一笑,随手将猎物扔给两个孩子:“送你们玩儿吧!”
“多谢凤儿妹妹。”胡振兴崇拜地看着杨明凤,满眼的小星星。
“谢谢凤儿姐姐。”胡振宇奶声奶气地道谢道。
“哎,这两个孽障是真不听话,要是凤儿回去拿猎物出了事可咋办?”陈氏却极后怕地说道,方才的一战,已经让她如惊弓之鸟。
“嗨,这不没事吗?”闵氏却对女儿有迷之自信,笑着劝道:“嫂子,你也太紧张了些。”
……
马车急行了有三十几多里地,终于看到了千佛崖。
千佛崖的崖壁上有许多雕刻的佛像,可惜时间久了,风化得佛头面目全非。
过了千佛崖便能看到远处一个巨大的堰塞湖,当地人叫高堰湖。
往左边绕行,就是去周家庄的土路。
往右边绕行,就是去土窑的路,也通往陈氏庄上。
杨明凤要先去订三十个大陶罐,不得不转道去土窑方向。
他们顺着湖往右边行了五六里路,便见到了有学校操场大的一处土窑子。
空地上堆满了晾着的陶罐,草棚子里烧好的大小陶罐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