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边出现第一抹晨曦，草原上的牛羊就苏醒了。
咩咩！
哞—
牛羊被牧民们赶出栅栏，漫步在晨曦中咀嚼着早食。
嘚啵嘚啵！
上千匹好马被驱赶到一起，它们将前往茶马盐湖，等待运盐至佑军堡。
杨明凤骑在马上入神地看着这批好马，仿佛看到佑军堡第一批精装骑兵的身影，这将是日后佑军堡最有力的突击力量。
“凤儿，咱们准备走了，最多三日便可返回茶马盐湖。”宋鹞飞策马过来和杨明凤辞行。
“你们此去重建据点，可先在那里开市卖盐，后续商品可以慢慢添置。”杨明凤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
“知道！你昨晚就反复讲了多次了，再啰嗦下去，你就得成老太婆了。”宋鹞飞少年心性，多半会儿不想听人在耳边啰嗦。
温子瑜策马过来，催促道：“表哥，别跟凤儿墨迹了，咱们走吧！早去早回，我还想早点回安顺城呢。”
“行，你们走吧！”杨明凤无奈，这俩家伙都是没耐性的。
想要给他们仔细交代事情，他俩听得跟慌脚鸡似的，多听一句，跟要老命似的。
她现在算是提前体验了一把，老年人的无奈！
周虎带着七百来人，押着那个鞑子牛录沃骨图策马过来与温子瑜二人汇合。
“周虎哥，等宋鹞飞他们从安顺城回来，你就回佑军堡去吧？”杨明凤看了看这位准姐夫，叮嘱道：“你马上就要与大姐完婚了，以后佑军堡练兵的事，我会交给你来处理。”
周虎愣了下，问道:“那意思是我日后就待在佑军堡，不能来草原了？”
私心里，他更喜欢草原纵马奔驰的敞快感觉，固守一隅，不太适合他的性格。
“也不是。”杨明凤压低声音说道：“七月鞑子来犯，咱们现在第一要务是保住佑军堡这个大本营，等过了这一茬，再图草原的发展。”
“嗯，我明白了！”周虎忙点头，他知道小姨妹是没把他当外人，才和他说这番话的。
“明白就好，去吧！”杨明凤微微颔首，她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什么话一点就透。
“是！”周虎正色拱了拱手，这次没有丝毫调侃的意思。
他已经明白杨明凤将练兵的任务交给自己，实际上也是将墩堡守卫的责任交给了自己。
做为杨家大女婿，保护家人和墩堡一众兄弟的性命，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肩膀上。
目送着周虎等人的身影，渐渐融入草原边际线，杨明凤这才调转马头对身后的众人大声说道：“咱们走！回盐湖！”
“回盐湖喽！”
“欧，回去喽！”
兄弟们此起彼伏地发出阵阵呼啸，争先恐后地驱赶牛羊马群，向着盐湖方向而去。
目送着汉人的马队驱赶着牛羊离去，布拖首领额尔登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些汉人送走了。
说老实话，比起动不动就烧杀抢掠的鞑子，汉人行事虽然要温和许多，但是也比鞑子难缠了许多。
一千匹马换了两千石粮食，虽然比寻常汉商给的价格翻了一倍，但是到如今他是一粒粮食都没见到。
手里只有那个小丫头拿羊皮书写的买卖合同，上面按的也是那丫头的手印子，期限是一个月内将粮食运来。
那两千只羊，一百头牛换了一千石粮食，虽然是笔划算的买卖，但也同样只有白条。
牛羊马匹都已经被他们赶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了，等着汉人有良心，真的履行承诺吧！
“阿爸，他们都把咱们的牲口带走了，万一不给咱们粮食怎么办？”呼兰妲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打昨儿阿爸扇了她一巴掌后，对她再无往日的宠溺了，反倒是动不动就斥责她。
果然，额尔登闻言后冲她骂道：“不给你就去要啊？”
“阿，阿爸，你说啥呢！我哪能有那本事要回来？”呼兰妲雅有些委屈地说道。
“既然你没本事要回来，那问这些有啥用？”额尔登叹了口气说道。
他也不是故意要骂女儿，实在是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指着他心里那烦心处问，一点不知道体谅他的不容易。
“那人家问下都不行吗？我也是关心你。”呼兰妲雅委屈地说道：“我都听库尔玛大婶他们埋怨你，说你怕那些汉人，把那么多牛羊马匹送人……”
“这些刁嘴的长舌头女人，迟早要被长生天收了去！”额尔登气得直想骂人。
自打他昨日被那汉人小丫头整治得服服帖帖，部落里一些人便对他颇有微词，觉得他太怂了，不配做这个首领。
额尔登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昨儿他被汉人按在地上，拿刀架住脖子的时候，部落里这些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这帮人倒是对他有意见了，真他娘的什么人啊！
不过他也知道，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威望只会越来越下降。
赫勒齐是第一个挑衅自己的后生崽，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后生向自己发起挑战。
这是草原弱肉强食的规律，也是狼王陌路的悲歌，没有一个强者能挣脱这个规律，自己也不能！
他的目光落到了健壮的女儿呼兰妲雅的身上，想到儿子年幼莽撞，唯一合适继承自己位置的只有妲雅。
但她毕竟是女子，无论刀法怎么纯熟，骑射多么精准，在体力上都要稍逊男子一筹。
若是想要让她打败所有竞争者，夺得未来首领之位，就得另外想辙才是？
他陷入了思索中，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聪慧狠辣的汉人小丫头。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对啊！怎么把那个小姑娘给忘记了，既然自己已经投靠了汉人，自然是要去请教请教她才是。
“阿爸，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呼兰妲雅看着父亲阴晴不定的脸，有些忐忑地问道。
“呵呵！妲雅，去准备点礼物，阿爸要去盐湖拜见汉人长官。”额尔登心情舒畅地说道。
“啥？他们不是刚走吗？”呼兰妲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去吧，甭问了。”额尔登笑道：“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一趟。”
“啊？我去干嘛，我我不想去！”呼兰妲雅吓了一大跳，她可一点不想见到那比妖怪还可怕的小丫头。
“你不去也得去，这事关系着你未来能不能坐上首领的位置，必须去！”额尔登斩钉截铁地呵斥道。
“我做首领？不，我是女的，怎么做首领？”呼兰妲雅连连摇头：“你让弟弟做首领吧？”
她只想嫁给喜欢的人，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哪里愿意做首领，过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混账！”额尔登怒道：“你弟弟才多大，他那莽撞的性子，也不适合做首领。
以后咱们部落就得靠你了，这是你的责任，不能推脱。”
“阿爸！您这是怎么了？往日里，你不都是说让弟弟继承您首领的位置吗？”呼兰妲雅不能理解地质问道。
额尔登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阿爸老了！威望也在下降，年轻人都蠢蠢欲动，想要把我拉下首领的位置……”
“阿爸，要不他们谁愿意做，就让他做吧，咱们一家人好好放牧，也能过好日子。”呼兰妲雅实在不想去争这个位置，忍不住劝道。
“天真！”额尔登冷笑一声道：“你见过狼王被打败后，还能留在狼群的吗？
一旦阿爸输了，阿爸的牛羊财产就成了别人的战利品，就连你也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你阿弟就会沦为别人养马的奴隶。
而阿爸，若是能侥幸活下来，也会被赶出部落自生自灭的。”
“不，不会这样残酷吧？”呼兰妲雅震惊地问道。
她从懂事起，阿爸就是部落首领，而她就是高高在上的部落公主。
她从不知道争夺首领之位会这般残酷，阿爸若是输了，后果会这般严重！
“残酷？”额尔登冷笑一声道：“千百年来，部落首领的更迭从来都是如此！
你知道部落里的那个奴隶库尔勒吗？
他其实是前首领的儿子，是我杀了他父亲，把他变成了帮我们放牧的瘸腿。”
“什么！”呼兰妲雅震惊地无法呼吸，那个又聋又哑又瘸腿的库尔勒，见到她就卑微到亲吻她脚下泥土的奴隶，竟然是前首领的儿子。
“库尔勒的腿是我砍断的，耳朵是我让巫用毒药毒聋的，舌头是我割掉的，只为了他不能报仇！”额尔登不再隐瞒。
他要让妲雅看到真相，知道争夺首领失败到底有多惨。
呼兰妲雅浑身颤栗地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父亲，又联想到父亲先前的话。
她渐渐明白这个首领的位置，绝对不能拱手让人！
“阿，阿爸，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当上首领？”呼兰妲雅声音发颤地说道：“我的力气比不过男的，要是输了怎么办？”
“咱们去找那个汉人小丫头，她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帮我们！”额尔登说道。
“她，她会帮我们吗？”呼兰妲雅不自信地说道：“我先去都把她惹恼了……”
“会！”额尔登说道：“我们已经投靠了汉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若是我们不能掌控布拖部落，那咱们和汉人的合作也就作废了。
这触及了汉人的利益，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那咱们快去盐湖见那个小姑娘吧？”这下呼兰妲雅也着急起来，赶紧转身往自己帐篷去了。
呼兰妲雅离开不久，额尔登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帐篷后面，大声呵斥道：“谁在那里，快点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