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事实,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的。这个人生前怎么样?是否死的憋屈?没几个人在乎,没几个人关心。更何况,人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得过且过,不行吗?你又何必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呢!
这种论调,短短28年,沈宇听过3次。第一次是他16岁夏天那年,放学去找叶宸时,亲眼见到一个和叶宸同班,应该喊学姐的漂亮姑娘仿佛绝望的蝴蝶,从窗台一跃,跳了下去。
第二次,那是两年后,他高考当天父母车祸双亡,被警方定性为意外事故。他不信,被当年还穿着警服的陈远给狠狠地嘲笑了一顿。
第三次,就是现在,学校,保安,自以为是,站在高处的高格局宽慰,仿佛回到了他17岁的夏天。
沈宇不信命,不甘心,不情愿,所以他放弃了曾经的梦想,换了另一条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却又是挨了一盆冷水,被告知:“何必呢?”
沈宇心里有隙,但是面上不显,看来只是觉得他的话有些新奇,说道:“你老人家也不用这么忽悠我呀!这外面的人不关心是肯定的,但是我面前坐着的人绝对不是这想法。要不然你老,至于大清早,我估计连学校领导都没通知,就自作主张报了警,你也不担心这一通电话直接给你工作给打没了。”
那老头听完后,拿着香烟的手颤了颤。半晌后,把刚送入嘴里的香烟吐了出来,扔到地上,恶狠狠地踩了两脚,哑着嗓子,说道:“张老师,他是个好人啊!”
叶宸和董伟光一路上彼此试探的谈话尚未完时,车辆就已经停在了一栋破旧的老式居民楼前。
叶宸下车刚走进大门,一个明显已经在这站了许久的年逾花甲的外国老妇人就迎了上前。
叶宸连忙一把扶住她,微微弯了腰,说道:“师母好。”
维尔拉着叶宸的手,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不住的点头。
然后,毫无征兆,一滴泪砸到了叶宸的手上,他当即愣了,瞪大了眼睛。
一抬头,发现维尔已经抱着他,哭道:“我苦命的孩子,你真的长得和你妈妈好像,为什么真主安拉没有保佑她,居然这么年轻就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再见她一面呢!”
这里面又是一桩旧事:叶宸母亲80年代末的毕业旅行选择了越南,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在深山中被毒蛇咬伤的维尔。一来二往,两人都感慨不已,这世上居然有脾性如此合自己的人?也是因此,在跟着叶宸母亲回了北京后维尔结识了如今的丈夫,夏明朗,昔年政大的老教授。
因着这些,即使后来叶宸母亲在南安结婚,维尔和夏汉朗一起定居四川,他们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但是,这些,归根到底也都是叶宸母亲生前的事了。叶宸10岁以前母亲零零碎碎的念叨,他记得但是却没料到这位传说中,应该叫师祖母的人居然如此热情。之前和国内的联系,也都是直接联系夏明朗。
因此,此时此刻,站在居民楼正大门前被抱住哭的叶宸,体会到了什么叫盛情难却,手足无措,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偏头找董伟光解个围,却发现他直勾勾的盯着他对面。
一个身形消瘦,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皮肤白皙,但是穿着却极其骚包,活像只花孔雀的年轻人撩了撩头上的碎发,眉毛略微扬了扬,也没管叶宸的瞬间冷下来的脸色,倚着墙角,笑着说道:“老祖宗呀!你别在这大门口哭了行不?饭都凉了,放叶宸进去吧,他们还在屋里等着呢!”
说完,转头看向董伟光,阴阳怪气地说道:“董局长,不至于这样盯着我看吧!也就几年没回来,您大忙人难不成还真把我忘了?”
面前这位,林子瑜,一副不着调的纨绔样,确是新上任的这届市委书记家的公子,简直瞎了他爸的好名声。不过,念着他爸和夏明朗的关系,出现在这,无可厚非,也不该这么失态。
但是,这另一方面也的确是,难以置信,极度震惊。他明明记得两个月前,在他父亲调至南安前接到的消息是,人死了啊!
到这儿,就算屋里真坐着他顶头上司,董伟光也没心情去打秋风或者是再拜见他那位昔年恩师了。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礼物,说道:“怎么可能?只是几年没见,你小子变化太大了,一时不敢认。”说完,转头看向叶宸,“叶医生真是抱歉,我突然想起来刚接到消息,局里还有点急事要办,也没办法再上去了。劳烦叶医生一会帮我向老师问个好,下次我一定亲自过来向他陪罪。”
擦干眼泪后,维尔明显感到自己不在状况内,不解地嘟囔了一句,“怎么了?感觉你们似乎不想招待人家,不就多双筷子的事吗?至于这么小气吗?”
林子瑜向后伸了个懒腰,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没应答,讳莫如深的看了维尔一眼。然后,走到她面前,抽了根烟递给叶宸,说道:“叶师兄,好久不见啊。”
伴随着寸土寸金的城市而存在的,有很多,更绝对不会缺少那么一个或几个充斥着资本主义腐朽气息的地方。
此刻沈宇正坐在车上,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传说中住着闻简的疗养院。这个地方远离南安城区,选址极其偏僻,但是别有洞天,环境清幽,惹得沈宇一到此地都变成了借来的猫。
毕竟,耐不住人家上面有人啊!同样,这也是这起案子的案键。说实在的,世上哪里有这么多诡异的案件,如果有,那也是在侦探小说上,早就被前人破了,怎么可能轮的到你。有些案子,心知肚明,凶手就在那,但是不敢去查,没有资格去查,以及会被人半路反咬一口。
所以,自然而然也就被抛掷在那,成为悬案,谜案,疑案。但是,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无牵无挂的人会出现。
等到他下了车,关上车门,往前面一看,眉宇间的冷意淡了下去,瞬间乐呵了。这不远处的香樟树底下站着的还真是老熟人,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因此,沈宇隔着老远就笑着冲他招手,完全看不到几个小时前才在警局讽刺了别人,说道:“叶医生,好久不见。怎么?这不是和董局旅游参观去了吗?怎么却跑来了人家的疗养院,看样子叶医生的导游非常不称职,需不需要我来给你介绍个导游啊。”
果然,还是高估了他。叶宸看见他走过来后,也不吃惊。沈宇心想,大概是早有预料,做了人家的计划里的棋子,圆圆蠢蠢地送上了门。只是,他还是皱着眉头,冷着眼神盯着沈宇的脸看了半天,却最终只字未言,甚至做了让步的手势。
闻简,家室显赫,恒运地产老总的独女,那个可怜见,被作为牺牲品的高中老师厚厚的户口本上唯一活着的人了。不过,传闻这几年体弱多病,只能把疗养院当家住。但是,就算据根据外界传闻,张成磊再怎么受排挤,不入她们一家人的眼,警局申请调查还是无可厚非。
不过,敲门之后刚说明来意就被翻了个白眼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沈宇不太明白这闻简应该起不来给他们开门,护工不是应该至少去问一声吗?也不至于直接“咣当”一声,就把把他们关在门外吧。
查案过程中相关人员暴力不配合,在沈宇短短5年的职业生涯中都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是一句话没说完就直接把他们关在门外,也是稀奇。庆幸,在他再次敲门之前,护工还是一脸不情愿的主动打开了门,免得要在外面和叶宸独处,徒添尴尬。
病房色调柔和,装饰温馨,一看就是适合养病,花了不少钱。但是,更值钱的应该是这位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闻小姐。
恒远地产,1997年到现在,从一个外来商企变成了如今南安市经济的一大支撑。说来不知是巧还是有意,那年的引进人正好是叶宸父亲。但是,它的确做了大贡献。不仅解决了当年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题,而且花大价钱吸引了不少外商过来投资,提供了大批就业岗位,自家企业的业务也进一步得到了扩展,拿的奖杯荣誉数不胜数,一时风光无限。
只是,大概十多年前的时候,外商交流会前夕高层出了叛徒,内忧外患,股市暴跌,以至于这个商业巨鳄几乎处于破产的边缘。不过,由于当年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帮助,还是渐渐的缓了过来。如今,声势更是不减当年。
毕竟,恒远地产来到南安的时候,国内国外正轰轰烈烈地闹着金融危机,尽管当时中央在政策上面给了大力支持,但是南安临海,整体发展不平衡,外贸经济一直占大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所以,在那个时候,市政府大门口站满了要发工资的人,个个举着牌子,抱着孩子,里里外外把路堵的水泄不通。因着这层缘故,尽管不是同一届领导,拉一把当年堪称救命的恒远地产,也无可厚非,挑不出错。
只是,在恒远地产开始好转的第一年,沈宇每次路过书房都会发现自己拿着报纸的父亲,脸色沉凝的仿佛能滴出水来。而他的母亲,甚至隐约有了阻止沈宇和叶宸继续走进的心思。然后,第二年,他们兴高采烈地办庆功宴,叶宸父亲失踪。第三年,沈宇父母车祸双亡,叶宸更是一声不吭地断了所有联系。
所以,他又怎么能不怀疑这一家子。
但是,这缠绵病榻的老总女儿却是沈宇第一次见,也和沈宇的刻板印象差别很大。可能是久染病气的缘故,身上完全看不到沈宇前些年或明或暗接触的那些闻家人身上的那种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反而,脸色苍白,眉眼柔和,观之可亲。
闻简睁开双眼,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人,艰难的笑了笑,说道:“不知警察同志造访,有失远迎,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