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高的地方有想闭眼的冲动。
大概是第一次得知林雅茹的隐瞒信念崩塌,大概是第二次的后悔,又或者是那压垮所有希望的除夕夜。
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热闹的世界抛弃了。
那之后,她的世界也变得安静。
先是秦铖不止一次在耳边提醒,再是舍友连着喊了几次,肩膀被拍下才发现对方在喊自己。
她频繁走神,情况严重时听不见外界声音,耳边总是嗡嗡作响。
她讨厌安静。
在那个安静的夜晚,她推开门看到喝醉的夏威,那次的逃脱并不是侥幸。
她依旧没有躲过去。
在便利店门口的突然安静,夏威的脸出现在校外,那之后万劫不复。
可后来,她开始习惯安静。
不想要这个世界的吵闹,不想要这个世界的声音,一个角落,哪怕只是片刻寂静,就足以让她感到安心。
等反应过来,夏繁星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
她不敢去医院,不敢跟任何人说,然而身边总是出现不同的解药,让她从恍惚中一次次清醒过来,元诗静,刘和声,顾老太,舍友,秦铖……每颗不同的解药治愈着她,她想过自己会好起来,总有一天会重新习惯这个世界。
直到后来接连发生的事,她才知道,解救她的解药需要付出同等代价。
她不敢再要了。
夏威出现在校门口那一刻,校方委婉让她回家休息的一个星期,已经意味着她无法再回到过去。
身边好人不断,她的人生却越来越烂。
她太累了,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夏繁星想过结束,所以重新回到那个家,把半年前拉着行李箱拉到这里的期盼,在离开时一并带走。
这次没有行李箱,没有手机,没有目的。
她一直往前走,走到天黑,走到破败危楼顶层。
C市的灯火就在眼前,底下还在传来嘈杂。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永远得到安宁了。
从那里跳下去。
半只脚悬空,她猛地睁开眼睛。
梦里的悬崖变成高楼,悬崖边上抓着她的少年不在了,可那一刻夏繁星仿佛听到耳边有人颤着音在喊她——‘阿星,别走。’
‘再给我讲一次吧。’
声音的主人一直都知道她要离开了。
那么狂拽矜傲的一个人,埋在她怀里低声祈求。
夏繁星缓缓蹲下身。
‘啪嗒——’
怀里有什么东西滚落身侧。
那是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玩偶。
她没能把自己小兔赎回来,却把赋着少年最后的祈求带走了。
黑色墨镜下仿佛藏着黑夜的眼泪,化成一张水床在深渊拖住她。
‘为我活下去吧,阿星——’
*
五年后。
悠扬的琴声从五星级酒店大厅流淌而出,足以让往来行人驻足流连——但比琴声更动人的,是那位端坐在钢琴前的演奏者。
女生一袭墨黑的长发如瀑垂落,衬得肌肤胜雪。
五官精致得宛若精心雕琢,眉眼间却流转着浑然天成的柔美,略施粉黛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淡淡莹光,让本就明艳的容颜更添几分出尘气质。
几曲奏毕,女生站起身朝观众微微鞠躬。
身后有脚步跟着,等对方靠近,夏繁星捏了捏脸颊,勉强挤出礼貌笑容:“钟经理。”
“表现很不错。”嘴上这么说,钟经理却满脸愁容。
在酒店入住率连着两个月保持下降水平时,夏繁星就已经猜到钟经理会再来找自己的一天,她故作不解地问:“但我看经理您好像不太开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经理还在苦恼该用什么措辞来开口,没想到对方先把话题打开,他便顺着道:“繁星啊,你也看到了,最近酒店生意萧条,上边为了减少费用支出,决定先斩断一些不必要的项目。”
这份‘现场气氛音乐’的服务项目几乎每个高端酒店都有,这两年为了生计,夏繁星辗转在不少五星级酒店,受大环境压迫,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辞掉了。
她很快接受这张辞退牌:“我知道了,谢谢钟经理这段时间的包容。”
踏进社会后,夏繁星才体验到社会的残酷,有时幸运和不幸会在同一天降临,像她这种一天之内连着降临两件不幸的事也不在少数。
夏繁星刚拿到手机,就收到俞露发来的痛苦哀嚎。
[星呐星呐,你快救救我吧,到底是跳槽还是留下啊。]
[你决定好了吗?孩子想跟着大部队走。o(╥﹏╥)o]
当年不告而别后,夏繁星并没有放弃学业。她以社会考生身份报名高考,最终如愿考上大学,走通了那条许多人口中“不可能”的路。
不久前毕业的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却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遇上公司被收购。收购方是一家业内瞩目的上市公司,前景无限。
身边同事纷纷跃跃欲试,盘算着借机跳槽、另谋高就。夏繁星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思虑再三,她选择了留下——她的部门幸运地未被裁撤,岗位与她的专业高度对口。留下,意味着未来的履历上将添上扎实而光鲜的一笔。
而与她的“幸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室友俞露。有消息传出俞露所在的整个部门即将被砍,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调岗,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从头开始;要么拿赔偿走人,在年关将近的寒冬里,重新挤进求职的人潮。
私心来说,夏繁星并不想俞露离开,两人从大四合租到现在一年,各方面和生活习惯很合拍。
“现在只是传言还没落实,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夏繁星只能透过电话里头安慰。
“转机个P。”俞露愤慨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听说这个新任总裁是从集团总部空降,年纪不大但心狠手辣。”
夏繁星一边往外走一边听俞露对新任总裁的吐槽。
京城的秋天来得匆忙。
夏繁星从酒店门口走出来,一股晚风吹来冻得瑟瑟发抖。
倏地,一辆黑色轿车停下。
身后似有一阵轰动。
夏繁星回头,只看到一抹被众人簇拥的背影,有几分熟悉。
不待她细看,车子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