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威再次面对面坐着，只是这次隔着一扇透明玻璃。
里面的人曾经胜券在握的眼神余下仇恨：“臭婊子，你来干什么？！”
玻璃外的夏繁星平静如水。
无波眸底映着夏威青肿的脸，右眼缠着纱布，听说手术成功了，但视力恢复不到从前。
“看你过得怎么样。”夏繁星说。
她语气淡淡，仿佛真只是过来好心探望。
可在牢狱里再舒服能好到哪里去。
夏威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故意来嘲笑他，看他的好戏：“老子他妈当初真是瞎了眼，你比那白眼狼还没良心。”
夏繁星低头扯了扯嘴角，“确实，我希望你能死在里面，永远别再出来。”
若时间拉回半年前，告诉他那时打开门站在外面，温婉文静的女孩有一天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夏威绝对不会相信。
他瞠目欲裂，“想盼老子死，可惜老子比你这条贱命活得更长，这破地方最多也就关老子一个星期，老子马上就能出去了。”
牢狱之地口出狂言的不少，或多或少是因为渴望外面自由产生的幻想和殷盼，没人会当真。
夏繁星亦是。
可夏威接下去的话，就像斩断脆弱救命稻草的镰刀，让挂在悬崖边企图自救的人主动放手，“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找了一个好男朋友，背后有一个好靠山。”
“五十万说给就给，还承诺放我出去。”
债款的事夏繁星已经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夏威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不管那时他提的什么要求，以奶奶的果决，绝不可能花了钱再留后患在身边。
最后这个明显不是顾老太之意。
夏繁星冷声问：“谁给你的承诺？”
在夏威入狱的第二天，一个自称代表秦家家主的人来找他，说想和他做一个交易，要他出狱后不断找动手打自己的人麻烦，用同样手段让对方在学校待不下去只能转学，只要他点头，就能保他在半个月后无罪释放。
对方从上到下打扮矜贵，仅仅只是代表人便足以看出这承诺的分量。
只是那时他留了个心眼，询问对方为什么要帮自己。
那个人说，打他的人叫秦铖，京城财阀世家秦氏的未来继承人，原本计划是想把人接回京城控制在自己手掌心，只是碍于有人从中阻拦，连第一步都难迈出。
夏威算是听出来了，豪门之间的明争暗斗被他好运撞上，对方提的那些要求他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不过是偶尔过去刷刷脸动动手，还能趁机敲诈一笔。
各有各的目的，夏威生怕这到手的鸭子飞走，最后再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暗戳戳表示自己担心不成功，又说那人下手狠厉，他人身安全受威胁，不见得会比上次顺利。
对方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传达他最直接的捷径：‘听说我们家大少爷交了女朋友，名字叫夏繁星，和你女儿的名字一样。’
人只要有软肋，还怕没有破绽么。
夏威自然不会透露：“这和你无关，你只要知道，想老子死，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可夏繁星过去深陷在同样泥潭，又怎会真的猜不出。
顾老太这次去京城被绊住脚，显然秦家家主病情不乐观，私生子再怎么宠爱也上不了台面，秦家家业总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接任，但这个人既不能野心太大又不能脱离自己掌控，只有无欲无求涉世未深、身上又留着相同血能名正言顺的秦铖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曾经作为掌权人的顾老太，自然不能如秦家家主所愿，更不愿长孙为他人铺路，人不可能给，家产也一分不让。
这次‘惹上身的麻烦’，让母子俩的斗争一直处于下风的秦家家主嗅到契机，夏威则是秦家家主代表的刀。
“想来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有钱人做交易，付出怎样代价你比我更清楚。”夏繁星看着夏威逐渐不安的脸，嘴角笑意明显：“没法做到，以你犯下的罪这牢底只能坐穿了。”
听出夏繁星话中藏话，夏威心里蓦地慌张：“你想干什么？”
夏繁星缓缓站起身：“我说了，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也是最后一面。
夏威怎么会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四面迎敌，有校方和那臭小子在顶上施压，这辈子没有出去的可能，所以这笔交易，是他最后希望。
夏威下意识要去抓，却被无情玻璃阻拦住：“秦家很快就能放我出去，夏繁星，你要是敢乱来，只要老子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你，就算死了做鬼也会缠着你。”
夏繁星转身冲他笑道：“可惜，你没有那机会了。”
眼位弧度跟着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曾经一双明亮眼眸里只剩黯然。
那种感觉就像是——想与他同归于尽。
那怎么行。
若人真死了，他怎么抓住秦家这颗大摇钱树。
夏威疯了似得，拼命地想撞出这面墙：“夏繁星，你给我站住！”
守在旁边的狱警一左一右把他钳制住，低声呵斥。
夏威猩红眼里却只剩渐行渐远的身影，从崩溃到绝望地喃喃：“夏繁星，别走，给我回来！”
“好闺女，回来！”
*
C市好像快迎来雨季。
天阴沉沉笼罩在上空。
太阳被遮住了光，照不到小院门口的身影。
牌匾上依旧挂着那张熟悉的‘内有恶犬’，上面抽象版狗娃确有几分震慑力。
夏繁星像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安静站在门口。
后院仿佛传来小香的猪叫声，应该是和自己小崽在追逐游玩，最爱凑热闹的小白肯定在半空当裁判，顾老太又在喊‘再吵就鲨了过年咯’。
时间圈子转过一年四季，这里的热闹依旧没变。
夏繁星站在门口静静感受着，却没有再敲门进入。
转身离开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监控。
黑漆漆的摄像头，仿若某双眼睛的注视，里面泄出飞奔而来的身影，可外面的人却已经挥手告别。
摄像头下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黑点彻底消失监控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