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冉以聪疯了似地找遍了所能想到的地方。天亮的时候，他疲惫地靠在车里的靠垫上，深深的恐慌，失落，扑头盖面地向他袭来，心痛得似乎没有了知觉。也许习惯每天回家看到她淡淡的笑，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蔷薇花的香味……当习惯突然没有了依靠了，所有的似乎都没了应有的颜色，生活变得天崩地裂！
透过车窗玻璃，他惘然地看着路上来往的人和车。又是新的一天了，地球仍然在转动，生活仍然在继续，他的世界，他的生活呢？
从六婶语无伦次的诉说中，他知道就在他留宿年丝榆公寓那晚的第二天，初辰就离开了家，没有电话，也没有回来。卧室里被褥整齐，他可以猜想那天晚上，初辰孤独地坐在阳台上看了一夜的天空，他可以想像的到她那忧伤的眼睛，淡淡的苦笑……他捂住脸，不愿意再想下去。
铃声响了，冉以聪神经质地，“喂！”
“以聪！是我！”年丝榆温柔却透着焦灼的声音，“你在哪？这两天怎么没有上班？生病了？”
冉以聪觉得很累，“没什么，挂了。”合上手机，想了想，拨开了一个号码，“喂！许岚，”他急切地，“不要挂！告诉我，初辰在哪？快点告诉我！”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的心像悬在半空中。
“你来紫葳小区，我的公寓。”许岚终于说话了，“不过，我不知道初辰愿不愿意见你。”她顿了下，忍不住地，“你们怎么了？她很伤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冉以聪的眼睛酸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我找了她一夜。你等我，我这就过去！”他稍稍整理了下头发，衣服，抓紧了方向盘。
不管以后怎样，他一定要找到初辰，他做好了承受所有的准备！他无比迫切地，是的，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请她原谅！
然而，当冉以聪赶到公寓却没有见到初辰，连许岚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又去了哪。
因为一夜未睡，冉以聪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整个人显得狼狈而憔悴。
许岚惊讶地看着他，不由得有了丝同情，“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那天初辰看起来那么伤心？”
冉以聪眼角抽搐了下，没有回答她的话，“你再好好想一想，她到底会去哪？”
许岚摇摇头，“我想不出，除了我这儿她没别的地方可去。”
冉以聪颓然靠在墙上，心底的苦涩和恐慌在无边地蔓延。
许岚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地，“是不是为了她？”
冉以聪无言。
许岚眸中浮现怒气，咬着牙，“冉以聪，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明白？怪不得初辰那么伤心！”
“对不起……”冉以聪抱住头蹲在地上。
许岚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真诚地，“冉以聪，作为一个朋友，真诚地奉劝你，珍惜你所拥有的！只有初辰才是最值得你爱的人！”她顿了顿，“也许我该告诉你一件事，虽然我答应初辰为她保密。——初辰，她怀孕了！”
“什么？！”冉以聪跳了起来，直瞪着她，头脑轰地一下蒙了，他抓住许岚的肩膀，不能自己，“你，你再说一遍，她怀孕了！？”
许岚挣脱他，“放开我，你疯了！——这是真的！是我陪她去医院的，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我想，你应该知道……”
冉以聪向后退了几步，不知是惊喜，还是震撼，喃喃地，“真的？她真的怀孕了！？”不期然地，他想起那些旖旎，疯狂的夜晚……
他抚住额头，不由得呻吟出声，“天哪！”
突然，他打了个冷战，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急促地，“快，快！你快想想，她到底会去哪？我害怕……”他不敢想像。
许岚愣了愣，看到他躲避，闪烁，还有愧疚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想起初辰眸中那深深的伤痛和绝望，心头颤栗了下，脱口而出，“快！上医院！”
冉以聪的冷汗冒了出来，顾不得说什么，两个人迅速地坐进车子，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
不知道找了几个医院，等到韩沛和六婶闻讯赶来，终于在市院附属医院的妇产科咨询台查到了尹初辰的姓名，——人工流产。
几个人的腿都软了，许岚好久才缓过神来，推开韩沛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初辰的病房门前。
她推开病房的门，一眼便看到初辰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有些透明，虚幻。她掩住嘴，把呜咽吞下去，泪水却滚落下来。
初辰感觉房里有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弯，想露出个微笑，“岚姐……”
许岚抓住她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泣不成声，“初辰，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初辰虚弱地向她笑笑，握住她的手，“别这样，岚姐……”
六婶呆呆地站在那，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太太，太太……你怎么能这样做？……都怪我！都怪我！……”她突然打着自己的嘴巴，“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该死！我老糊涂了！……”
“六婶！”初辰想要支起身子。
许岚制止住六婶，流着泪，“别这样，六婶，这不怪你！你这样，初辰会难过的……”
六婶楞了片刻，看看呆了般的冉以聪，又看看初辰，胡乱地用手抹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我知道……我去买只鸡，对了，还有人参……天哪！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她絮絮叨叨着，一边向外走，一边流泪，“……这可怎么好？我怎么向老爷交代……”
安慰地握了握许岚的手，双辰的目光越过韩沛，越过那抹深深的疼惜，最后落到冉以聪的脸上。
冉以聪全身无力地靠在墙上，心痛得没有了知觉，双拳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色，青经暴露。
许岚忍住悲伤，和韩沛悄悄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终于，冉以聪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残忍？你，就这么恨我？！”
初辰笑了下，哀伤，虚幻，“我不恨你！我知道我很残忍！但是我只有这样做！”她笑，那么地凄楚，“十年了，我爱了你十年！自从在十六年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便爱上了你……曾经，我以为我得到了幸福，可是，你知道吗？在结婚的头一天晚上，你梦中叫的是年丝榆的名字……”她沉思着，声音恍惚，“我一直告诉自己，既然爱你，就应该包容你的所有，甚至你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我努力在做，希望有一天，你会忘记过去，会真的爱上我！……可是我错了，十年了，你仍然忘不了她，而她也还爱着你。我变成了多余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有一天，我会还你自由，彻底地自由！”
冉以聪楞楞的，思维停止了转动，只知道胸口的痛让他窒息，痉挛得不能自己。
稍稍停了下，初辰苦笑着抚上微痛的小腹，“可是，命运真会开玩笑，我竟然怀孕了！我想了很长时间，也许我该留下这个孩子，即使我是你的习惯，或者算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惜，”她的眸光微转，冷淡，虚无，“你终于背叛了我！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份完整的爱，所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怪只怪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也许是经过太多的伤痛和无奈，一旦不再执着，一切都变得那么风轻云淡。此时她的心似乎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双眸那么澄静，凝视着他，轻轻地，“我爱过你，爱得好累，爱得很无奈，所以，我，决定放弃了！如果十年的爱都不能留住你，更何况一个孩子？我，会和你离婚！不过，”她的唇角有丝讥讽，“你放心，我不会夺走你的东西！”她疲倦地闭上眼，“我很累，你出去吧！我会委托律师办这件事。”
看着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微微闭起的眼睛，笼罩着她的淡淡的伤感和冷漠的疏远，冉以聪再也没有任何话，转过身，踉跄了下，慢慢地走出了门。
当房门阖上的时候，两行泪水无声地从初辰微闭的眼睑滑落。一切都该结束了，无论爱过，还是怨过，从此没有了任何的牵绊，所有的将回到原点，只不过十年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
面对着许岚和韩沛冷漠疏远，甚至是仇恨和鄙视的眼神，冉以聪保持着沉默；甚至当韩沛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只是苦笑着抹了抹嘴角沁出的鲜血。
他知道从此他失去了他本来拥有的婚姻，家庭，甚至是爱情；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亲情。
他靠在雪白的墙上，无视来往的病人，护士，医生诧异，探究的目光，他觉得真的好累，好累，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