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说他也问了，可柳姑娘只是流眼泪，一句话也不说，肯定是有天大的难处。”
“那她咋不逃走呢？”
“怕是不那么容易。”
“都那样了，我哥还守在那里干啥？有个屁用啊？”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说只要柳姑娘在广州一天，他就不会离开，哪怕只是看看影子都成。”
“哥真是个傻子，痴情的大傻子！”王永正实在不理解哥哥为什么要那样，还有那个柳玉荫，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咋就成那样了？
爸爸说：“这些话，一定不要告诉你妈，她要是知道了，那就得进精神病医院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那又能咋办？总不该去把你哥哥绑回来吧。绑回他的人，也绑不回他的心，只能顺其自然了。”
王永正无语了，看着爸爸大口大口吸着烟。
抽完了一支，再续上一支，爸爸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一个事儿，可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下定决心。”
“琢磨啥了？”
“我去问过那个专家，他说你妈的病很难根治，一旦遇到刺激，或者是体力活太重，就会越来越厉害。”
“那……那怎么办？”
“咱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你上班，我上学，哥哥不在家，也只能靠三奶奶来陪她了。”
“三奶奶毕竟是外人，年龄又大了，还有三爷爷需要照顾，怎么好老麻烦她呢？”
“那怎么办？”
“办法只有一个。”
“啥？”
“我回家！”
“你不上班了？”
“没办法，总不该看着你妈毁掉吧？万一哪一天犯了病，走失了，咱们这个家就完了。”
“不行……不行……”王永正直摇头，说，“你要是不上班了，全家还不得饿死！”
“没事，我回家种地，顺便再栽一些桃树，一样赚钱。”看来爸爸真的做了长远打算。
王永正心里一下子开了锅，大声喊道：“我不去上学了，回来陪妈妈，你上你的班就是了！”
“那肯定不行，你不像你哥，基础那么好，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的，我已经看到祖坟上冒青烟了。”爸爸表情轻松下来，安抚儿子说，“我也只是说说，现在看，你妈还没病到那个程度。”
王永正不再回话，绷着脸回了自己屋。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天亮时有了一个决定：要是妈妈真的病得严重，就休学回家！
既然范小青能做到，自己为什么做不到？
这个问题纷纷扰扰萦绕在脑海中，一直到了学校，心里面还在翻来覆去的掂量着。
刚刚走进教室，就有同学跑过来告诉他了一个消息：贺志勇被抓了，因为猥亵一个女疯子，被过路群众制服，绑了扭送到了派出所。
王永正听后，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惊讶，反倒冷静了许多。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后来想一想，也许是对于贺志勇的犯罪早有预感，那是迟早的事儿。
他对告诉他的那个同学说：“事情不一定属实，可不能乱传。”
那位同学说：“这还假的了？很多人都知道了，陈林他叔叔就在派出所上班，亲口告诉他的。”
“那也不要乱传，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说话间，杨老师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喊着王永正的名字。
王永正应声跑了过去，杨老师说：“我想跟你谈一谈《萌芽》杂志社那个新概念作文的事，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后，杨老师掩了门，招呼王永正坐到了他对面，吐一口气，说：“贺志勇出事了。”
王永正说：“我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教室里有人在说，我听到的。”
“你怎么看这事儿？”
“自作自受呗，谁让他不学好的。”
“你是不是预感到他会出事？”不等王永正说话，杨老师接着说，“谁知道他会堕落成那样，看来我把问题看简单了。”
“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那样，刚开学时看他表现好不错。”
“是啊，考高中的时候，他成绩很不错，尤其是数学，全年级第二，这下白瞎了！”
听上去杨老师很为贺志勇惋惜，就说：“是他自己不珍惜，硬往坏道上走，怪不得别人。”
“不，也许我是有责任的。”
“这与你有啥关系？”
杨老师紧盯着王永正的双眼看了好大一会儿，问他：“当时你告诉我看那种坏事，还干那种坏事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该找他，也许他就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了。
虽然王永正当时也对杨老师的那种做法有些不理解，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杨老师接着说：“王永正，我觉得你的思想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思考问题的境界也高，所以有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永正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要是早早没收了他的书，再批评教育他一番，肯定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
“杨老师，你怎么把黑锅扣到自己身上了？他早就中毒了，变坏了，与你有啥关系？”
“你这样看？”
“嗯，也许他天生就是那种材料，出事是早晚的事儿。”
杨老师沉着脸呆了片刻，接着说：“其实吧，你跟我说了他的事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校长，向人作了汇报，可校长说青春期的孩子那样做很正常，千万不要小题大做、小病大医，搞得沸沸扬扬，那样的话会影响学校的形象。”
“是啊，那样的话，校长的脸上也不光彩。”
“校长昨天晚上就找我了，说办案的警察已经找他了解过情况，他矢口否认贺志勇以前有不良行为，咬定那是偶发事件。”
“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是，你一定记住了，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不要说起贺志勇之前的丑事儿，更不要说跟我汇报过，就当之前啥也没发生。”
“万一他自己供出来了呢？”
“他供出什么？”
“贺志勇要是把给我书看那事说出来呢？”
“你就说没看不就得了。”
“可……可……”王永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看过书后的反应，特别是钻进小树林里那一幕，都被躲在暗处的贺志勇看到了眼里。
这样一想，王永正就害怕了，万一警察找到自己怎么办？
自己看那种书，是不是也是犯罪？
会不会也把自己抓起来呢？
“王永正你怎么？”杨老师见他发呆，喊了一声。
王永正打一个寒颤，神色惶遽地说：“可我看了，还有了不要脸的念想，这些贺志勇都是知道的。”
杨老师说：“那个用不着担心，跟贺志勇不是一码子事。只要你死口咬住了，就说没有跟我说起过就行了。”
王永正点点头，问杨老师：“贺志勇他到底是为什么被抓的？不仅仅是为了那本书吧？”
“不是，表面上看与那本书没有关系。”
“那是怎么回事？”
“那小子，色胆包天，他竟然打起了一个女疯子的主意，不但动手动脚，还他妈来真格的了。算了……算了，不说也罢，太脏，简直脏死个人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师，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这样一说，反倒让王永正心里头更痒痒了，说：“老师，我又不是小孩了，你就告诉我吧，他到底干什么了？”
“你真想听？”
“嗯。”
“听了可不准在班上乱说。”
王永正点点头，说：“不说，绝对不说！”
杨老师说：“警察跟校长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那小子简直是个混蛋，是个疯子，不可理喻！”
他说周六那天下午，贺志勇回家后，他妈让他去坡下割点猪草。
贺志勇不想去，书包一扔就躺到床上看书去了。
他看的不是好书，正是那个手抄本，据他自己交代，已经看了不下二十遍，可见是已经成瘾了。
正看得入迷，他妈妈一步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笤帚，噼里啪啦就朝着他身上打。
他顾不上招架笤帚，先把书急吼吼地压在了被褥下面。
“你个熊玩意儿，猪在圈里饿得嗷嗷叫，你还躺在床上睡觉，起来，快起来割猪草去！”
见妈妈还要继续打，他才懒洋洋爬起来，叽叽咕咕地说：“我这不是在学习嘛，你别那么凶好不好？”
“在学校里学好不够吗？回到家里就该帮着大人干点活，你要是不好好听话，连学也不让你上了！”
贺志勇只得穿上鞋子走出去，拿起篮子往外走。
刚刚出了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跑回了屋，从被褥下面找出了那个手抄本，掖在怀里出了门。
为了拔草、“读书”两不误，他直接奔着河套里去了。
河套里的水草丰盛，没一会儿工夫就割满了篮子，这才优哉游哉地躺到桥底下看书去了。
看着看着，突然有个女人在唱歌————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
我在等着你回来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
嗓音甜婉，歌声靡靡，贺志勇心头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