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你打报告干嘛?”
“屁是贾志刚放的!”
“谁?”
“他!”胡焕娣伸手指着贾志刚。
贾志刚早就被吓蔫了,弯腰低头,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草!原来是你小子啊!贾……贾志刚,这种场合,你接连二三的弄出那种动静来,到底想干啥?”胡开荒大声质问。
“我……我……”贾志刚又羞又怕,无地自容,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吃地瓜吃多了。”
“地瓜吃多了是吗?”
“是。”
“你的意思是想让地瓜替你担罪了?”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告诉你,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但凡有阶级觉悟的人都能看得出,你这是赤xx的反动行为,是对英雄的藐视!”
“不是……不是,我实在憋不住了,才……才放出来的!”
会场上再次一片哄然,嬉笑不止。
贾志刚狼狈不堪,直想找条地缝钻下去。仓皇之下,只得夺路而逃,跑了出去。
他一口气跑回了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放声大哭。
一家人的晚饭基本没怎么吃,爸爸坐在桌前唉声叹气,当他得知民兵连长胡开荒不依不饶,要求学校做出进一步处理时,便跟儿子说:“算了,早晚是个开除,这学咱就不上了。”
贾志刚点头答应了下来,一家人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开墙凿洞,筹备着开起了小卖部。
校方的态度也不明朗,来了个顺水推舟,既然是你自己想退学,之前的“屁事儿”也就与学校无关了。
班主任胡美丽打发学生干部去了一趟贾志刚家,让他写了一份自动退学的书面申请,就算完事了。
王永正听完“屁事”之后,心里面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他本想安慰贾志刚几句,正搜肠刮肚想着,耳边响起了香甜的酣睡声。
唉!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要不然咋就早不放、晚不放,关键时候就漏气了呢?漏就漏吧,还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可说到底,那不就是屁嘛,值得上纲上线的折腾吗?
贾志刚才是个孩子,何能承受得了那种羞辱?
他心里面一直很纠结,直到走在返回学校的路上,还是闷闷不乐。
郑秀兰看出了什么,轻描淡写地说起了那件事情,她说贾志刚不该主动退学,其实学校压根儿就没想揪着不放。
王永正心知肚明,一定意义上,她是在为妈妈解脱。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似乎都无所谓了,既然贾志刚喜欢做生意,那就去做好了,兴许也是不错的人生选择。
但物化弄人,没过几天,事情突然有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转变。
原来夏绪卫并不是个真正的战斗英雄,就连那个所谓的三等功也是假的。
他的确是个军人,也上过前线,但不是去杀敌肉搏,只是运送军需,卸完货物之后,就原路返回了。
至于那些战斗故事,都是战友们口口相传,或者是从报上读到的。
本来也没人怀疑他所说的那一切,可事情坏在了他自己手上,自从那天在报告会上见到了村长女儿唐香草后,念念不忘,惦记上了人家。
唐香草似乎对他也有那个意思,两个人暗地里私通起来。
在有了那么两次约会之后,夏绪卫就吼不住了,趁着酒劲儿,不顾三七二十一跟唐香草滚在了麦场的草垛里。
唐香草没有反抗,似乎就算是名正言顺了,但过程中却发生了意外,那个草垛突然着了火。
夏绪卫慌忙逃窜,把没有回过神来的唐香草扔在了那儿。
等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他良心发现,返身跑了回来,却看见从燃烧的草堆里钻出了一个火人来。
他窜上去,脱下褂子又扑又打,好不容易扑灭了,才看到唐香草的衣服被烧得残缺不全。
借着火光一看,她的头发烧没了,脸蛋儿也变得黑不溜秋,整个儿就没了人形。
村长唐金矿赶到后,打发人开来了村集体的拖拉机,把女儿送到了镇上的医院里。
镇上的医院没敢收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派专车转到了县医院,经过细致的诊疗之后,很快就出院了。
令人欣慰的是唐香草的烧伤情况并不严重,生命特征还算正常,只是右边的耳垂被烧焦了一点点。
出院之后,唐金矿去了夏绪卫家,想把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定下来。
接待他的是夏绪卫的母亲,她告诉唐金矿,她儿子已经归队了。
唐金矿一听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问夏绪卫母亲:“孩子的婚事该咋个办法?”
“婚事?啥婚事?”夏绪卫的母亲皱着眉头,眨巴眨巴眼,说,“俺儿子在外面已经有女朋友了呀。”
“啥?你的意思是他有未婚妻了?”
“我咋没听说?”
“是啊,这不是还没订婚嘛,所以就没请你喝喜酒。”
“姑娘是哪儿的?”
“城里的呀,女孩的爸爸是个大老板,开了一家很大很大的工厂,答应等绪卫退伍后,直接去当副厂长。”
“妈了个逼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咋骂人呢?”
“我没骂人呀,我骂的是畜生!他姥姥个棒槌的!明明有对象了,还勾搭俺们家香草,这不是欺负人是啥?”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怪只能怪你家闺女,是她硬往别人身上扑,到嘴的肉谁还不想吃?除非是个傻子!”夏绪卫的母亲半点都不示弱。
唐金矿就像吞了个刺猬,跳着脚骂过一阵后,骑上自行车去了镇上的武装部。
部长一听这事儿,脸都气青了,他说:“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无法无天,走,咱们去县武装部。”
到了县武装部一查,夏绪卫“光辉形象”就彻底被“剥光”了,他不但不是什么战斗英雄,还在部队受过一次处分。
县武装部立马与他所在的部队取得了联系,把情况做了大概说明。
部队那边更加重视,要求地方出具了书面证明,直接把夏绪卫交给了军事法庭。
后来听说,夏绪卫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光是蹲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禁闭,还被开除了军籍。
既然那场“报告会”是假的,那贾志刚对“英雄”的诬蔑也就不曾成立,校方愿意重新给他补办学籍。
可贾志刚不但毫无感激之情,甚至还断然拒绝了。
他对着前来谈话的胡美丽说:“不管怎么样,那两个屁是真的,我理应受到惩罚。”
说完就忙自己的去了。
胡美丽被晾在了那儿,回过神来后,骂骂咧咧返回了学校。
就这样,贾志刚的求学之路彻底被堵上了。
得知消息后,王永正想回去劝劝他,可思来想去又觉得没有多大意义,也就拉倒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学习上,由于勤奋用功,方法得当,数学成绩节节攀升。
转眼到了周六,下午上完两节课后,他带上“行头”回家,刚到大门口就被班主任喊住了。
“厉老师,您有事吗?”
“是啊,王永正,祝贺你啊!”
“我有啥好祝贺的?”
“你那篇寄到《初中生作文》的稿子已经通过了,下一期就能刊登出来。”
“真的?”王永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走到了厉老师跟前,问他,“人家说要好几个月呢,咋这么快就知道了?”
厉老师说:“实话告诉你吧,那个编辑是我大学同学,他看过之后,就直接留用了。”
王永正心里一沉,问厉老师:“这么说,算是关系稿了?”
“不……不,这不算关系稿,你那个小文章写得的确是不错,完全达到了发表的要求。我同学还特别强调,说没有一点搞特殊的意思,只是程序上简化了一些而已。”
王永正一下子淡定下来,跟厉老师道一声谢,说那我回家了,就朝门外走去了。
路上,他本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秀兰,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回到家后,见妈妈坐在院子里发呆。
“妈,又咋了这是?”王永正见妈妈满脸惆怅,禁不住问她。
妈妈抬头望着他,说:“你哥哥八成是闯祸了。”
“妈,你是不是又疑神疑鬼了?”
“谁疑神疑鬼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谁找上门来了?”
“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懂,还不快把东西放下!”
“你说呀,到底是咋回事?”
妈妈站起来,接过王永正手上盛干粮的包袱,走进了厨房,说:“那个柳姑娘丢了,就是你哥谈的那个对象。”
“啥?”王永正心里咯噔一下,瞪着眼埋怨起了妈妈,“这种事你可不能乱说,一个大活人咋就丢了?”
“丢了就是丢了,这种事情能乱说吗?”
见妈妈火气很大,王永正没敢急着追问,先倒了一碗开水,倚在门槛上喝了起来。
“你哥哥真不是个东西,打小就不让我省心,谈恋爱就谈吧,反倒又弄出这么一出。”
“妈,你别说一句咽半句的,想闷死个人是不是?倒是说清楚呀,究竟是咋回事儿?”王永正心里急得像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