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是个糊涂虫,知道自己过于小心眼了,那是羡慕、是嫉妒、是恨、是心理扭曲。
难听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热情明显不如从前了。
他冷着脸,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着郑秀兰。
郑秀兰临走时告诉他,说她妈妈在县城的工作已经落实,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搬家了。
王永正冷冷地应了一声,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屋,偷偷哭了个稀里哗啦。
哭完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暗暗骂自己:没出息的东西!人家去哪儿关你个鸟事!
你哭个球啊!
值得欣慰的是那一年镇上的高中也是尖子班,所招的两个班都是从全镇中选拔出来的优秀学生。
可谓是优中选优,要不然自己村的二十多个毕业生,怎么就没有一个能考中的呢?
办完报到手续后,他被分到了一班,还被任命为语文课代表。
班主任姓杨,叫杨先吉。
杨老师对王永正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的情感,因为他爱才,尤其喜欢作文写得好的学生。
他在推荐王永正做课代表的时候说,王永正的语文成绩特别好,是这次升学考试中的第一名,尤其是作文写得好,远远超出了同年级的水平。
杨老师还说:“我后来才知道,王永正同学还在正规出版物上发表过作品,这是难能可贵的,我希望同学们多跟他交流,尤其是那些作文写得不好的同学,要虚心向他学习,要不耻下问。”
老师的话讲完,台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同学门齐刷刷看向他,眼神里全都是羡慕和崇敬,这让王永正有点儿飘飘然了。
中学的条件明显好于了小学,不管是校园设施还是教室的用品、用具,就连宿舍也规范了很多。
虽然也是大通铺,但相对来说,床大出了一截,中间的走廊也宽了许多。
更值得欣慰的是再也用不着抢水喝了,每到吃饭时候,食堂里都有充足的开始供应。
吃过中午饭后,有人在门口喊自己的名字。
王永正走出来一看,竟然是荆玉龙,惊喜地问他:“荆玉龙,你也考到这边来了?”
荆玉龙把王永正叫到了一边,说:“我就是来问一问这个事儿。”
“怎么了?”
“按理说应该能来,可接到的却是管楼高中的通知书。”
“你考了多少分?”
“在这儿,你自己看吧。”
王永正接过通知单一看,成绩还不错,超出了尖子班录取线二分,“不对呀,按理说能录到这边来的。”
“是啊,所以我才过来问一问。”
王永正想了想,说:“走,咱去问一下杨老师。”
“杨老师是谁?”
“我的班主任。”
两个人朝着语文组办公室走去,刚刚拐过一个圆形花坛,看见杨老师从食堂那边走了过来。
“王永正,你干嘛呢?”杨老师远远地招呼道。
“杨老师,这是我小学同学,你看一下他的成绩单,怎么没捞得着来尖子班呢?”
杨老师看过后,说:“分数是够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会是啥呢?”荆玉龙问杨老师。
杨老师说:“譬如考生本人有特殊要求,或者是犯过啥错误,对了……对了,今年的尖子班招生还有个特殊规定,要是有过案底就一律不招收。”
“您的意思是被……”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荆玉龙打断了王永正的话,从杨老师手中拿回了成绩单,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王永正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俱全。
“你这个同学,怎么怪里怪气的?话还没有说明白呢,就跑掉了。”杨老师收回目光,问王永正,“他是不是犯过事儿?”
王永正点了点头,说:“是。”
“犯啥事了?”
“偷鹅。”
“小小年纪就偷鹅?他闲着没事,偷鹅干啥呀?”
王永正觉得这事儿也没必要隐瞒,就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
“熊孩子,品质也太差了吧!”杨老师收回目光,嘱咐王永正,“你给我记好了,不管之前你们的关系有多密切,以后坚决离他远一点,万万不可再搅合在一起!”
王永正点头应着。
杨老师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又折回来,说:“学校安排各个班级组织一次校园纪律讨论会,目的是提高同学们的法律意识,你能不能做一次发言?”
“我有啥好发言的?”
“你就以那位同学的犯罪经历作为主题。”
“那事有啥好说的?”
“就冲着他不学法,不懂法,一念之差犯下了错误,不但被绳之以法,还影响到了学业,甚至还会影响到他一生的前途,这可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肯定能够起到警示作用。”
王永正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可在回去准备演讲稿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行,这个报告不能做,坚决不能做!
荆玉龙被抓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并且有了悔过自新的行动,如果当众抖落起来,那不等于打他的脸吗?
不仅仅是打脸,还把已经结痂的疮疤揭开了,再毫不留情的往里面撒一把盐,那样滋味可够难受的。
况且现在班级里有很多都是初中时的同学,谁都知道那件“丑事”的来龙去脉,他们会怎么看?
就算不明着说,也会在背后议论,会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猥琐的小人,有卖友求荣之嫌。
斟酌再三之后,他去找了班主任杨老师,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杨老师一听就变脸了,说:“事情已经定了,活动安排以及内容方案也递交给了教导处,连校长都知道了,怎么好半道打退堂鼓呢?”
“杨老师,我实在是不忍心。”
“王永正,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仅仅是为了个人的情面,你甘愿放弃班级的整体利益,甘愿跟老师对抗,对不对?”
“不是……不是,杨老师,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
“用不着解释了,这是老师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王永正呀王永正,我还以为你是个可塑之才呢,想不到竟然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以后怎么走向社会?怎么干事业?”
王永正不敢再说话,他明白,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他心里很乱,可又不知道该对谁说。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一个人,那就是郑秀兰。
以前遇到解不开的疙瘩时,她总是及时出现在他面前,听他倾诉,然后再帮他想办法,出主意。
而眼下,她在县城,自己在乡下,虽然只有三十多里地的距离,已经遥若天涯了。
他简单准备了一下稿子,把时间、地点、人物等几大要素都做了改动,内容也避重就轻,把刻意去偷改成了路上遇见了一只鹅,以为是走丢的,就抓起来带回了家。
杨老师看一眼,直接把稿子退给了他,说:“你这是在糊弄我,回去重新,就按照真实情况写。”
实在无奈,他只得找了跟自己一块考过来的小学同学范小青,毕竟她跟自己处得还算不错,又当过班干部,处事还算周全。
范小青听后,说:“既然老师已经决定,你只能按照他的说法去做了。”
“可荆玉龙知道后会怎么想?”
“你是他报复你?”
“不是,我是怕伤了他的自尊。”
范小青稍加思索,说:“你还记得荆玉龙的家住哪儿吗?”
“当然记得了,我在他家住过一阵子呢。”
“那就好,走,咱找他去。”
“找他干嘛?”
“跟他说明情况呀。”
“可……可怎么张口呀?”
“把话说在前头,毕竟比当小人强,你去不去?再晚了,我就不陪你,老师会查夜的。”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你等一下,我回去跟临床的说一声。”
“不用了,荆玉龙家离得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个人快步走出校园,急急忙忙奔着荆玉龙家去了。
荆玉龙见老同学来了,看上去很高兴,热情地礼让着他们进屋。
范小青向前一步,说:“屋就不进了,有几句话,说完我们就回去,要不然宿舍就关门了。”
“王永正,咋冷着个脸?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王永正说:“是啊,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所以才过来找你。”
“不,这个事吧,其实也不怪王永正,是学校的统一安排。”范小青暗中戳了一下王永正。
荆玉龙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嚷嚷道:“瞧你们吧,就跟背台词似的,到底是啥情况,快说呀!”
范小青就把老师安排以他的案例做一场法制报告的事情说了出来,还一再强调,这事与王永正无关。
“妈个逼的!这不是拿老子当猴耍吗?”荆玉龙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接着问王永正,“是你小子把事情说出去的吧?”
“不……不是。”
范小青插话说:“荆玉龙,你误会了,你那件事儿早就下过文件,全镇上的老师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王永正跟一句,说:“都怪我想得不周,带你你去见了杨老师,结果你走后,他就安排我干这事了,我不答应都不成。”
“不中!王永正,我告诉你,你要是把老子的事当众说出来,我就砸断你的腿!”
见荆玉龙变得凶恶起来,王永正就说:“算了,我他妈就是退学,也不干这事了!”
说完,他扯着范小青的褂袖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