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一步闯了进来。
他走上讲台，放下手中的教材，冷眼扫视着台下，吼了一声：“胡闹，简直是胡闹！”
视线最终落在了班长邓宏昌的脸上，问道：“邓宏昌，你查一查，是谁带头起哄的？”
邓宏昌站起来，却没有说话。
“是不是你带的头？”
“不是！”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胡闹吗？”
“王永正跟范小青一夜都没回宿舍睡觉，大家就以为……以为他们出去谈恋爱了。”
“小小年纪，心理怎么就那么龌龊呢？”杨老师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邓宏昌坐下，然后说，“那我来给你们说明一下，他们俩究竟去哪儿了。”
杨老师就说昨天夜里，因为任务急，就把王永正和范小青喊到自己办公室里，为的是出好第一期黑板报。
可只顾着准备资料了，就错过了回宿舍的时间，之后只得让范小青睡到了女老师的宿舍，自己跟王永正去保卫处将就了一宿。
还说他们俩是为了咱们班的整体利益加班加点，不辞辛劳，你们还那么下流的编排人家，不觉得无耻吗？
虽然杨老师为他们打了圆场，但谎言毕竟是谎言，理由本来就牵强，何况杨老师骗人的技巧又稀松。
一节课下来，他根本没心思听见，想的全是黑板报的事儿，临近下课，一首诗歌就构思成功。
寄给彼岸的一封信
因为思念太重
迟迟未敢寄出
压在迷离的梦中
任思绪驰骋
敖红了眼睛
耐不住寂寞
更不想让希望太重
把超重的心事塞进邮筒
从此
心中便筑起一道流盼的港湾
等待着归期的风帆
……
第三节是劳动课，杨老师特许他去出黑板报。
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没有见着范小青，他到办公室的领工具的时候，杨老师只说了一声范小青请假了，你自己去搞吧，就没了下话。
王永正觉得范小青肯定是因为怕再被同学说闲话，借故躲开了，但那样的话，不更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了吗？
等出完黑板报回到教室，见范小青的座位仍然空着，直到下了晚自习都没见着个人影。
他有些坐不住了，可又不好打听，仅仅为了几句闲话，至于躲起来了吗？
她会不会是出啥事了呢？
往宿舍走的路上，他一直在琢磨，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王永正，你过来一下。”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班主任杨老师。
杨老师站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下面，见王永正走过去，上来就问他：“黑板报上那首诗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啊。”
“那味道有点不对劲呀。”
“怎么了？”
“你不觉得过于成年化了吗？”杨老师朝四周打量了一眼，接着问他，“王永正，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没……没有呀？”
见王永正有点慌里慌张，杨老师说：“有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也很正常，但不要太认真，你们还年轻，要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杨老师，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想那事儿。”
“我都跟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了，你还狡辩？跟你说实话，连校长看了都说那是一首爱情诗。”
“不是啊，真的不是。”
“那你说，那首诗到底是啥意思？”
王永正就解释说，因为自己在邮局住过一段时间，经常看到有人站在邮箱前表情复杂，默默发呆，现在回头一想，脑海里也就有了那首诗。
杨老师低头一想，然后说：“懂你的意思了，回去睡吧，我这就去找校长解释。”
“杨老师，你能……能不能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王永正本想问一问范小青去哪儿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没……没事。”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啥事？”
“明天晚上就要召开校园纪律讨论会，你要好好准备一下，一定要把那个报告做好。”
“嗯，我已经打好草稿了。”
“其实也用不着那么严肃，只要能把你同学的犯罪过程说清楚，再把动机交代一下，加上自己的观点，就足以起到警示作用。”
“嗯，好的，我记住了。”
“行了， 回宿舍睡觉吧，我这就找校长去。”杨老师说完，转身走了。
王永正想到了校长对那首诗的误解和质疑，再想到了明天的报告会，还有范小青的莫名失踪，心情越发复杂了。
回到宿舍，衣服也没脱，就上床躺下了。
虽然觉得很疲乏，但却没有丝毫睡意，正翻来覆去的折腾着，临床的刘翔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干嘛？”王永正回过头，小声问他。
刘翔宇往前爬了爬，把一支香烟递给了他，贴在他耳朵上说：“来一根，消消愁。”
“不要，我不会抽。”王永正把烟推了回去。
刘翔宇直接把香烟塞进了他手里，说：“我知道你有心事，抽一根吧，保准你忘掉所有的忧愁。”
“不行，会被查夜的老师抓到的。”
“胆小鬼，外面的门都锁了，你怕啥？我天天夜里抽，不是也没抓到过嘛，来……来，陪我抽一根。”
“会呛到其他同学的。”
“没事，他们睡得都跟死猪一样，闻不到。这是好烟，味道不冲，咱俩又靠近窗口，一会儿就飘出去了。”刘翔宇说着，拿出一个打火机，随手一按，上头的小孔里冒出了蓝色的火苗。
王永正不好再拒绝，只得点燃了香烟，试探着吸一口，呛得直咳嗽。
“闭嘴……闭嘴，咽下第一口就好了。”刘翔宇拿手去捂他的嘴巴。
王永正推开他，强忍着咽了下去，眼泪都憋出来了。
可他没舍得扔掉手中的香烟，朝门口看一眼，又吸了第二口。
这一口，不但没有了呛人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感。
抽完之后，他垂下胳膊，把烟头按在了地上。
“别……别……不能放在地上。”刘翔宇擦下床，捡起烟头，放在了一个塑料袋里。
“上面还有火呢。”王永正小声说。
“灭掉了就得了。”刘翔宇按灭自己的烟头，一并放了进去，然后收紧了口，掖在了草席下面。
王永正重新躺下来，说：“看来你是老烟民了。”
“你怎么知道？”
“烟、打火机，还有那个装烟头的袋子，足够说明了。”
“对，你说得没错，我从三年级就开始抽烟。”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我爸就是干那个的。”
“他是卖烟的？”
“不卖烟，他是查烟的。”
“查烟是什么意思？”
“就是私自贩卖啥的，被他们查到后，就全部没收。”
“这么说，你抽的烟都是你爸他们查来的了？”
“算了……算了，别问那么多了，睡吧。”
见刘翔宇闭眼睡了过去，王永正也仰身躺下，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犯起了迷瞪，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天还是没有见着范小青的人影，碍于“恋爱风波”，王永正又不便打听，只能七上八下地胡乱猜测着。
晚上的校园法制讨论会开得很成功，由于校长亲临现场，气氛越发显得肃静、正规。
会议由班主任杨先吉主持，他把这次会议的意义做了说明，然后由政教处主任讲了话，接下来就是王永正的现身说法了。
上台之前，他紧张得要死，可想到小学时就有过一次上台的经验了，胆子就大了起来。
怕什么？
有啥好怕的？
老子对面着全校师生弯腰低头做检讨都不怕，何况这一次是被委以重任做报告了。
上台之后，打眼往下一扫，黑压压一片人脑袋，意识随之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他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你王永正大小也算个人物，已经是广播里有声，报刊上有名的人了，谁敢小瞧你？
对了，忘记从哪本书上读过，要是在台上感觉慌乱，就换个思维，把下面的人都看成是猪就行了。
这一招果然灵验，他看着眼前一片虚幻中的“肥头大耳”，立马放松了下来，把荆玉龙因为一时贪念偷鹅的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面还现场发挥，谈了自己的看法。
讲完之后，他朝着台下深鞠了一躬，就在一片还算响亮的掌声中快步走了下去。
掌声停下后，校长对着杨老师点了点头，啧啧称道：“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是吧。”杨老师会心一笑。
校长问：“你们班的？”
“是啊，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叫王永正。”
“怪不得呢，名字起得就不一般，文字流畅，语言概括性得很好，很有感染力。”
杨老师往前凑了凑，小声叽咕道：“这就是写诗的那个学生。”
“写诗？写什么诗？”
杨老师知道校长早就把那码子事忘记了，笑着说：“就是在黑板报上写了首诗，你读出了情诗的味道的那个同学。”
“哦，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怪不得呢。”校长朝着王永正看一眼，再把视线收回来，说，“继续……继续吧。”
……
散会之后，王永正有点飘飘然。
他走出教室，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抽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