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帮个忙……转交给……”
李知涯接过那还带着一丝体温的纸笺,立刻会意:“交给我的大匠?”
池渌瑶的嘴巴抿出一道羞涩的浅笑,微微点头,耳根有些泛红。
李知涯一看就懂,却故意反问:“有什么事,你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反正申字堂和你们午字堂的工坊离得也不远,拐个弯就到。”
池渌瑶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更近乎嗫嚅:“……不,不太方便……”
李知涯知道她面皮薄,不禁逗,遂将纸笺妥善收入怀中,笑道:“开个玩笑。放心,我会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池渌瑶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满是感激,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多谢李堂主……”
说罢,像是怕被其他人看见,立刻转身,几乎是小跑着汇入了前面吴振湘等人的队伍中。
李知涯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指尖拂过怀中那封似乎还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笺,心想这岷埠的日子,看来也不会太无聊。
这念头刚闪过,旁边就探过来两个脑袋。
“李兄,池娘子偷偷塞给你什么好东西了?”耿异挤眉弄眼,嗓门压低了却依旧洪亮。
曾全维则嘿嘿一笑,手就假装不经意地要往李知涯怀里摸:“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兄弟们也瞧瞧嘛!”
李知涯赶忙侧身护住,笑骂道:“去去去!少打听!是人家的私信!”
“私信?给谁的?”耿异更来劲了。
“还能给谁?看那羞答答的样子,肯定是给周大匠的呗!”曾全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三人笑闹着一路走回临时落脚的小院。
李知涯好不容易摆脱这两人的纠缠,径直去工坊找到了正对着几个新奇零件下功夫的周易。
“喏,你的。”李知涯将信笺递过去,很努力地板着脸,“池娘子让我转交的。小心收好,耿大个和曾秃子那两个家伙差点就给抢去拆了。”
周易一愣,沾满油污的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那封整洁得与他这杂乱工坊格格不入的信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耳朵尖微微泛红,含糊地“嗯”了一声,捏着信转身就进了隔壁自己的小屋,随即传来清晰的插门闩声。
“嘿!这没良心的!”曾全维刚好蹭进来,听见落锁声,笑骂一句。
常宁子原本盘腿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正对着一本破旧的道家典籍抓耳挠腮,参悟得痛苦不堪,根本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直到外边李知涯、耿异、曾全维三人为了能挤占窗户缝隙更好的偷窥角度而发生的轻微争执声传进耳朵,他才猛地放下书。
好奇心瞬间压倒了对玄奥经文的敬畏。
“干嘛呢干嘛呢?有什么好事儿?”
常宁子蹿出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立刻精准地加入了“八卦”队伍,使劲往窗边挤。
那窗户正对着周易小屋的门口,但角度刁钻,只能看到门板一角。
曾全维眯着眼睛盯了半天,小声嘀咕:“不行啊,太暗了,啥也看不见。”
耿异用他那硕大的屁股一下将曾全维顶到旁边:“看不清你还占着茅坑不拉屎?”
常宁子非要插一杠子,拼命把脑袋往缝隙里塞:“让开让开!贫道眼神好,夜能视物,让我来看!”
李知涯被他们挤在外围,半天抢不到好位子,颇有些恼火。
他无奈地退后两步,目光扫过客厅,倏地发现周易平时用来观测星象的千里镜,不知怎的落在茶几下层。
他心中一动,立刻弯腰抄起。
那边仨人还在为一条窗户缝挤得快头破血流,几乎要叠罗汉时。
李知涯却已悠然自得地抻开黄铜镜筒,调整好焦距,将镜头稳稳对准了数十步外、周易那间小屋唯一的小窗。
镜片澄澈,视野清晰。
只见屋内,周易背对着窗户,正就着油灯的光,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信笺。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
李知涯微微移动千里镜,焦距对准了信纸。
池渌瑶的字迹清秀工整,措辞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股难掩的情愫跃然纸上——
闻君交游广阔,知己甚蕃,然盼君莫失莫忘,妾心常系。
但得见君欢颜展露,便是妾身至幸之时,祈愿常能得见。
……愿你我之情,如丝如缕,绵长不绝……
语气婉转含蓄,尽是少女的羞涩与试探。
可看到最后那句大胆直白的“愿你我之情,如丝如缕,绵长不绝”时,李知涯不由得挑眉——
这真是猝不及防,一下子便让人窥见池渌瑶那窈窕安静面貌下,藏着怎样一颗勇敢而真挚的心。
“呵——啧啧啧……”
李知涯不由得低声感叹:“啊……年轻人的感情,真是又酸又甜,直挠人心啊。可惜……”
却听见旁边常宁子立刻搭茬,脑袋还挤在窗缝里,耳朵却灵得很:“可惜什么?”
李知涯一转过头,才发现另外三人不知何时已停止了争斗,全都围拢了过来。
六只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千里镜,脸上写满了“给我看看”的渴望。
他下意识捂住千里镜的后镜片,干笑一声:“可惜……我像小周这般年纪时,不是埋头科举屡试不第,就是整天在工坊里对着铅字和油墨,可从没经历过这等风月事呗。”
另三人闻言,同时悻悻地撇了撇嘴,那表情分明在说:好像谁经历过似的!
耿异最是心急,搓着手道:“李兄,别自个儿偷着乐啊!快,让我看看到底写了啥酸掉牙的话?”
李知涯被他逗乐了:“你急什么?等我看完,背给你们听不就得了?”
说罢,他再次凑近镜筒,准备看看后面是否还有更“劲爆”的内容。
结果眼睛刚贴上冰凉的后镜筒,视野里陡然一张放大数倍、表情严肃的大脸猛地占满了整个视野!
“嗬!”李知涯被吓得猛地后仰,差点把千里镜扔出去。
镜筒里,周易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透过窗户,面无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千里镜镜头方向。
紧接着,屋里传来“唰啦”一声——
窗帘被毫不留情地拉上了。
得,啥也看不着了。
窗外四人面面相觑,一阵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