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被点名的寻经者徒众更是直接傻掉了。
他们确实是屠户出身,杀猪宰羊剔骨剥皮是看家本事。
后来跟着寻经者造反,刀口舔血、杀人搏命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但活剥人皮?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能承受的底线。
两人手里刀都快握不住了,面面相觑,脸色发白,连应一声都不敢。
就连曾全维这个前锦衣卫,见识过诏狱里各种酷刑手段的老油条,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劝道:“李兄弟,三思!
杀降不祥啊!
这、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投降?
再说,你要是真看这倭人不顺眼,嫌他碍眼,随便找个由头,比如‘试图反抗’、‘逃跑’,一刀剁了或者吊死都行,何必……
何必搞这些血糊淋拉的呢?
太损阴德了!”
李知涯歪头看向他,眼神里有点奇怪:“杀降?我没杀降啊。”
他努嘴指了指旁边那群垂头丧气、双手抱头坐在地上的和兰士兵。
“你看这些正儿八经的红毛鬼降虏,缴了武器,不都好好搁这儿坐着呢吗?我没动他们一根汗毛吧?”
随后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那磕头求饶的胖翻译身上,语气变得冷硬:“但他不一样。
倭寇,从万历年间,甚至更早,就开始觊觎中华,劫掠沿海,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如今他们那边虽说是由什么江户幕府统治,表面装得亲善,搞什么‘锁国’,实则狼子野心从未改变!
一旦中原有变,给他们闻到一丝机会,他们立刻就会像鬣狗一样扑上来,谋求鲸吞!”
李知涯清楚记得,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1646年,关宿藩主板仓重宗就曾提议趁机入侵,甚至准备了两万人的先遣队。
后来还是因为南明太烂,八旗扫图太快,没给他们留下窗口期,才不得已作罢。
他越说声音越冷,带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深切厌恶:“而且这帮家伙,心理变态、行事极端,还特别擅长扭曲经典、编造歪理对人洗脑,蛊惑人心!
一旦稍有宽纵,让他们渗透进来,假以时日,就能滋生出成千上万的二鬼子!
比真正的敌人更可恨!
纯纯的精神核废水,污染土地,遗祸无穷!”
他环视一圈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是,咱们现在是被朝廷定义为‘乱党’、‘反贼’。
但我李知涯宁可跟正常人、哪怕是朱伯淙那样的对手真刀真枪地干,也不想将来面对一群被倭寇那套歪理邪说洗脑洗坏了脑子的疯子!”
李知涯这一番“高瞻远瞩”、夹杂着大量他们听不懂的词汇(“核废水”?)的话,直接把众人给说懵了。
对于身处18世纪的这些“古人”而言,他描绘的图景未免太过耸人听闻,太过杞人忧天。
倭乱?
那已经是快两百年前嘉靖万历年间的老黄历了,遥远得如同前朝传说,实在难以形成切身的共鸣和紧迫感。
甚至有几个心肠软些的寻经者和水手,看着那哭得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胖翻译,再对比李知涯坚持要用的酷烈手段,脸上不禁流露出不适,甚至对那倭人生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
李知涯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一种强烈的、不被理解的孤独感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
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是另一个时空血淋淋的教训,却无法宣之于口,无法取得共鸣。
最后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脸上却挂起一丝无奈的、甚至有些自嘲的微笑。
“好,好。”
李知涯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却又异常坚定,“你们都不想当这个恶人,那就我自己来当!”
说着,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哪个和兰兵掉落的长剑,剑尖拖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吊着左臂,一步步朝那已经吓瘫在地、只会机械磕头的胖翻译逼近。
血腥味、硝烟味、还有那尿骚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就在剑尖即将指向胖翻译的咽喉时,一只粗糙、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伸来,稳稳地握住了他持剑的手腕。
李知涯一怔,转头看去。
竟是常宁子。
这野道士神态松弛,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挂着彩,动作不利索。别叫他狗急跳墙,临死反扑再伤了你。”
说着手上微微用力,看似轻巧,却不容置疑地将长剑从李知涯手中拿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
常宁子手腕一抖,长剑化作一道冷冽的银光,精准地没入那倭人翻译的咽喉。
求饶声戛然而止,胖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常宁子抽出剑,随意在那瘫倒的尸体上擦了擦血污,表情淡漠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了结这段插曲,剩下的便是打扫战场。
败兵和仆从军的武器被彻底收缴,全数装上船。
剩余的几十个和兰残兵和一百多二鬼子俘虏,被用绳索牢牢捆缚,串成一串。
李知涯将这些俘虏交由本地土著头人看管,言明不久后推进至此的大明水师自然会来接收这份“功劳”。
土著们起初将信将疑,但看着那些昔日作威作福的压迫者如今成了阶下囚,眼中还是燃起快意和希望,重重拍着胸脯保证会看好他们。
事情办妥,舰队不再耽搁,立刻升起风帆,起锚启航,打算避开西岸明军水师主力可能活动的区域,沿着东番岛崎岖荒凉的东海岸南下,前往南洋。
就在船只缓缓驶离码头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许多土著居民跑到岸边,不再是恐惧和躲藏,而是纷纷将一些用蕉叶包裹的食物、一串串风干的鱼、甚至几坛自酿的土酒,奋力抛向甲板,嘴里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脸上带着质朴的感激。
水手和寻经者们手忙脚乱地接住这些“投喂”,都有些发愣。
这一路走来,杀人放火、被追捕、做交易,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形式的“谢礼”。
迭戈·门德斯原本阴沉着脸,站在“康乃馨号”的甲板上,还在为损失了十几名船员而肉痛,对李知涯擅自主张开战的决定充满怨念。
可看着眼前这情景,看着那些土著真诚甚至有些笨拙的感谢,心头的火气莫名消减了些许。
他咂咂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对走到他旁边的李知涯感慨道:“他们……好像很感谢窝们。”
李知涯倚着栏杆,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左臂吊着,语气平淡:“不偷不抢,帮他们收拾了欺压他们的剥削者,还留下俘虏供他们向即将到来的大明水师请功换赏钱。一举多得,他们不感谢才怪了。”
曾全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吹了个轻佻的口哨,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