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景门桥匿名信案(七)
馥芮白梨花2024-03-29 21:403,521

  官场最不缺的就是桃色佚闻。

  薛翎月想起自己曾在许多个宴席中听到过这样一个官场传闻。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阮钦是叶相喜爱的类型,当年叶静遥还未被李明昭斩杀之前,就常常与阮钦相约吟诗把酒,但不知为何,两人并未走到一起,叶相寻了数位宛宛类卿的面首,而阮钦至今未曾娶妻。

  这听起来是一个为人所津津乐道、爱而不得的凄美故事,可个中真假,女子实难判断。

  女子只知:叶相爱才多过于爱人;而阮钦,惜名多过惜命。

  先不说叶相作为一位女性宰相,本就时常遭人造谣诋毁;就说阮钦此人,也是一个十分爱惜羽毛之人,虽然他深谙官场之道,可骨子里却很清高,他自从官以来,从未公开站过任何队。

  某种方面来说,阮钦也师承了张煊的性子。

  所以阮钦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两位前宰相,因为他怕极了旁人说他沾了叶相或者张相的光,而且他也从不和礼部的人来往。

  事实上他确实是靠着自己的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因为张相并非以权谋私的人,而如今阮钦来参加诗会,也可以辟了他与叶相的谣。

  而且女子始终未曾相信过这个传闻,因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比如,阮钦既然不喜欢别人妄谈他与叶相的关系,又为何不站出来辟谣,还常常到相府赴宴?岂非明知而为?

  还有一点女子想不通的是,既然阮钦并非心系叶相,而是早与双好暗许终身,两人又为何迟迟没有成婚?直到天子要将双好许配出去,阮钦这才匆匆现身竞选驸马?

  阮钦身上似乎藏着一个谜团,故而女子在诗会前特意登门拜访了阮钦。

  认识那么多年,女子是第一次到阮钦府上做客,他的府中虽未有妻妾操持,却也收拾布置得格外整洁雅致,从入门接待到服侍伺候的童子都管教有方训练有素,看得出来阮钦花费了不少心思进行调教。

  女子目视送茶童子离开,才向阮钦寒暄道:“祭酒别来无恙?翎月刚从蒲州回来,才寻得空闲过来拜访。”

  阮钦一袭青衫文质彬彬,不过容颜略显憔悴,道:“说来惭愧,不才近来身体抱恙,错过了余相府宴,没能得余相和薛少卿赐教,可惜,可惜!”

  女子知阮钦爱惜名声,从不参加这些宴会,故而也就当客套话听一听。

  但她见阮钦已听闻了余相设宴一事,想必也知道余相设宴的目的,那么他不赴宴,是因为对自己的才能有绝对的信心,还是根本不想夺魁?

  女子看着阮钦微微笑道:“其实翎月此次来,是特意来向祭酒道喜。”

  阮钦隽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问道:“何喜之有?”

  “当然是先提前恭喜祭酒迎娶公主,成为驸马爷了!”女子说着煞有其事地向阮钦行拱手礼。

  阮钦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诗会尚未开始,花落谁家还未有定论,薛少卿何出此言?”

  女子笃定道:“祭酒就不要瞒我了,我与太子公主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早知道公主心系于你,非你不嫁,你不当驸马,谁当?”

  阮钦自然也知道女子所言非虚,不置可否道:“能否成为驸马,还得先在诗会夺魁,此次参加诗会的都是文豪大家,想要迎娶公主,绝非易事。”

  女子摇了摇头,低声道:“这祭酒就无需担心了,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会告诉祭酒诗会题目,祭酒只需相信我,好好准备就行。”

  阮钦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女子把诗会题目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随后还向他嘱咐道:“另外祭酒可以提前先收拾打点,待你荣任驸马后,很快就要调升上州刺史,离开京都。”

  阮钦闻言面色微沉,咬了咬唇,道:“既如此,直接指定驸马便是,又何须大费周章以诗会的名义择选驸马?”

  女子未答,反问道:“祭酒不满这个安排么?”

  阮钦没有否认,而是正色道:“薛少卿,你我认识多年,也算深交,我知道你并非那些奸佞之人,就为了走一场形式,让这么多才子不远万里来到京都,只为我陪跑,恕我无法接受。”

  “祭酒,天子的良苦用心你怎么体会不到?此次诗会不只是为了你与公主,而是为了向百姓倡导‘公平’。”

  即便只是表面的公平,女子义正言辞得让自己想笑。

  阮钦沉默半晌,认真道:“翎月,我知道太子对你青睐有加,你能否帮我一次,我求你和太子不要选我。”

  女子见阮钦不像说笑,瞪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阮钦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不想娶公主,我志在宰相,而非驸马,若我成为了驸马,大抵再也没办法晋升了。”

  阮钦此言发自肺腑,言外之意就是他认为太子为了集权,断不会让其他手足发展势力,而他愿意放弃公主,站在太子这边。

  他这是在通过女子向太子投诚。

  女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评价,阮钦胸有大志不甘做裙下之臣确有风骨,可为了前途放弃所爱岂非绝情?

  如此看来,阮钦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这时刚好有童子提着茶壶过来添茶,她便不再说话,待童子走后,她略有所思地问道:“即便我能说服太子,可评委共有五人,你怎么能确保其他人不会选你呢?”

  太子是有意收买余庭,可余庭毕竟是个变数。

  阮钦皱眉答道:“因为郑绪绝对不会投我。”

  女子捕捉到阮钦眼中的嫌恶,问道:“郑侍郎,为什么?”

  阮钦没有明说,只冷冷道:“我与他有私仇。”

  女子知道直接问阮钦定不会说,于是转而问道:“难不成祭酒和张相一样,反对娈童?”

  一说起张煊,阮钦面色一变,很是难看,看来女子猜的没错,张煊对阮钦的影响很大。

  张煊在阮钦最苦难和弱小时给予援手,改变了阮钦的命运,即便再无情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女子因为与阮钦熟稔,知道阮钦的性子大都随了张煊,又立志成相,所以她猜测张煊在阮钦心中的地位必然不低;而且女子知道张煊是阮钦话题的禁区,故而故意提起张煊刺激阮钦。

  果然阮钦上了钩,他清俊的眉目变得阴郁,他冷笑一声道:“张煊是个伪君子。”

  阮钦此言出乎女子意料,她放下茶杯,诧异地看向阮钦,可阮钦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张煊,是伪君子?

  “半柱香的时间,以‘鸾凤和鸣’为主题开始赋诗,诗中需有‘鸾凤’二字。”

  女子的思绪被太子的声音拉了回来,她下意识瞥向太子,刚好对上了太子笑意盈盈的眼睛。

  “……”女子忽然有种上学走神被夫子抓包的局促,她尴尬地站起了身,开始装模作样的巡视着。

  郑绪早在她之前就已下场巡视,而余庭因为上了年纪不便走动,便坐镇原地,然郑绪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阮钦身上,他负着手停留在阮钦身后,一双阴鸷的眼一直未曾从阮钦身上离开。

  此时殿中只剩三人,三人之间用屏风隔开,女子站起来正好可以将三人收归眼底,他们有的正在苦思冥想,有的正在奋笔疾书,还有的正在……作弊。

  而且作弊的还是张凌澈。

  女子马上看了一眼身旁的余庭,只见余庭半垂着头,两眼空洞无神,毫无反应,女子知道余庭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远处。

  女子又向身后望去,此时只有坐在高处的太子看向这边,太子一手拿着答卷,一手托着腮,姿态娴雅,神情未明,而他身边的双好正眼巴巴地看着阮钦,也未留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

  女子瞬间松了一口气,心想只有太子看到的话,那么无需理会。

  她虽然这么想着,却也没有真的放松,她不动声色地走到张凌澈身边,只见这男子作弊还坐得格外笔直,他袖中的纸已抽出来一半,还未来得及替换答卷就被女子一眼瞧见。

  “……”看见女子走来,那张冰山般的脸明显一滞,连带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女子眨了眨眼睛,向男子使了个眼色,随后佯装不小心碰到张凌澈的墨砚,又轻轻为他摆正,以此来替他遮挡视线,男子反应也很快,马上趁机偷龙转凤,偷换了答卷。

  两人配合无间,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也还好这男子长得一张正直板正的脸,很难引人生疑,否则以他的作弊水平,绝对当场就露馅了。

  女子功成身退,还不忘给男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窘迫,只好将视线转移到答卷上,快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女子心道张凌澈还是作弊少,经验不足,要是她的话……

  罢了,人家是大成,恐怕根本就没作弊过。

  一想到此,她总觉得,男子和她认识以后,路是越来越剑走偏锋,为何她忽然有种将人带上贼船的感觉?

  女子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静静等待着一场大戏上演。

  今日的诗会,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戏,而双好只是这场戏里的一件道具。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女子只觉有些沉重与烦闷,因为她太清楚被人利用的感觉。

  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第三轮作答也结束了,三人的答卷很快被收了上来,因这次的结果将决定公主驸马的人选,所以几位评委都格外慎重,看得也格外仔细。

  女子早知结果,可也装作面色凝重的模样,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喃喃低语,几番提笔,字字斟酌,才评下等第,连余庭和郑绪都先于她完成评分。

  宫女将所有评卷收齐密封后,毕恭毕敬递到天子手中,天子下意识瞄向了太子,见太子没有反应,才打了开来,一旁的双好忍不住频频探头观望,神情十分紧张。

  这是自然,关乎终身大事,哪位女子能安之若素?

  就连薛翎月,也不禁微微手心出汗。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天子先是查看了结果,随后怔怔地看了双好一眼,一言未发,后又拿出三人的答卷逐张审阅。

  任谁也看得出来天子神色有异。

  这时,太子忽然回过身来,将视线落在静候结果的女子身上,他的嘴角噙着笑意,女子见状亦勾起了嘴角,因为她知道,大戏顺利推进到了第一幕。

  果然,不一会,天子面露难色,低声宣布道:“本次诗会获得甲等者为,张凌澈。”

  

继续阅读:第七十六章:景门桥匿名信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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