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安宁自然十分欢喜。
她看着两位郎才女貌的年轻人,心情也甚好,真是越看越登对,刚好陈沐礼被卸权,她正准备给薛翎月另谋出路。
此事李明昭谋权不假,但若是能再用薛翎月牵制住他,也算加多了一重保障。
想到此,安宁有意无意问道:“三郎的手受伤了?”
她刚刚就看到了,不过她并不关心。
女子主动说起刚才遇见齐四方,得了李明昭解救一事。
安宁闻言震怒不已,一拍桌子道:“好个齐氏,还未上位,就敢不把我李氏皇族放在眼里了。”
女子又煽风点火了一番,李明昭配合着添油加醋,惹得安宁骂道:“事成后,定要诛他满门!”
不过骂归骂,安宁却未忘正事。
她收了怒容,转向薛翎月,淡淡道:“月儿,既是三郎救了你,你也该有所表示,三郎如今手受了伤,难用筷子,你去喂他吧。”
“……”薛翎月愣了愣,看着安宁,安宁的样子不像说笑。
她明白了,即便她如今再得安宁宠爱,也不过是安宁的工具,工具的用途包括笼络人心,也包括喂人吃饭。
她的视线越过安宁,又看向那男子,他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女子温顺地点了点头,轻轻站起了身,坐到了李明昭身边,他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她。
女子端起碗筷,凑上前去,小心将菜夹到男子面前,近到能看见他凤眼中的自己。
有些窘迫,有些无奈,还有些不自在。
李明昭浅笑道:“麻烦翎月妹妹了。”
女子这才收敛心神,打量着那男子,他唇红齿白,微微张口,便自带魅惑,更别说吞咽时喉结轻滚,莫名生了几分暧昧。
不愧有美三郎之称,真是个妖孽。
女子只能尽量垂眸,不去看他。
她与李明昭是青梅竹马,可也只是青梅竹马。
事实上,她在被安宁收养后,便鲜少与李明昭见面,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亲近。
他们联系,全凭密信。
因为早在多年以前,他们便一同下了一盘大棋,就是在等现在这个时机。
一旦错过,将全盘皆输。
所以两人在安宁的眼皮子底下,心照不宣地上演了一出戏,安宁很满意。
宴散,李明昭将薛翎月送回府中,这是时隔多年,李明昭第一次站在薛宅的梨树下,他伸手放在老树粗糙的树皮上,抬起头穿过稀疏枝叶望向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站在一侧,淡淡道:“叔母欲以你为利刃,故而想让我变成你的把柄,切莫让她得逞。”
男子微微偏过头看向女子,树影将他笼罩,凤眼也沉了下去,他在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女子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男子缓缓垂下眸,声音低沉道:“教我。”
女子愕然道:“教你?”
男子又重新抬眸凝视着女子,认真问道:“教我,怎么才能不让你成为我的把柄?”
女子身形一滞,动了动唇,漠然道:“若出了事,不必管我。”
“在这个世上,如果我再不管你,谁管你?”男子淡淡勾起嘴角,半晌问道:“张凌澈么?”
见男子提及张凌澈,女子微怔,一时哑然。
她不知道李明昭为何会忽然提到那男子,有些猝不及防,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子看了女子一会,最后轻笑道:“罢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他又抬头望月,声音幽远:“等到那一天,等到我许你的那一天吧,很快了,我一定会实现。”
“……”女子垂下头,长睫在月庞上投下阴翳。
数日后,平静的一天。
薛翎月赶在宵禁的最后一声鼓声前,敲开了一扇宅门,不多会,她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最简单普通的常服,穿在他气质清冷的身骨上却如秋冬时节的涓流。
高洁雅致,但气息略显单薄。
应该是受那场大病影响。
那次,张凌澈救了她之后,自己却大病休沐了许久,女子也曾带着厚礼前来看他,可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定没想过,她还会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她轻轻抬头,勾起嘴角笑道:“别来无恙,张少卿。”
“……”张凌澈静静站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让女子进去的意思。
他比刚回大理寺时,脸色要稍好些许,可那清冷的眉宇间像有秋风瑟瑟,总有种抚不平的淡淡愁绪。
女子这次倒是没带礼品,两手空空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张凌澈其实是不愿意的。
但他发现,今日的街道显得格外萧条,有种诡异的肃杀之气。
不过刚过宵禁,坊间的路上已没一个行人,像成了一座空城。
“你看,宵禁了,我也回不去了。”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她的理由十分充分,自打陈沐礼卸权,大理寺便再无夜行特权。
这也罢了,她竟还哀求道:“求你了,收留我,张少卿。”
“……”男子是半点都听不得的,他让开身子走进了屋。
一切都还是像女子上次来时那样,但那盆豆荚已经结出了果,是红豆。
男子不再似上次那般隐藏掩盖,任由着女子到处看着。
反正,他怎么想,也无关紧要。
女子垂下眸,默默跟在张凌澈身后,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让她很不是滋味。
等她坐下,她清丽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而那男子看着门外,有些僵硬地问道:“薛少卿,有什么事吗?”
女子轻轻叹气,也不指望讨茶喝了,她道:“我此次来,是要跟你说一件大事。”
男子半垂着眸,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女子自顾自道:“我查出来,谋害昱宗者,是当今齐后与长乐公主。”
男子长睫微翕,终于淡淡瞥了女子一眼,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神色不明。
过了一会,见女子言之凿凿,毫不心虚,罗列了数条罪状,他才又抬眸看着她,声音冷淡道:“你私放御医亲属及其他要犯,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个么?”
女子不再说话,但笑容仍挂在脸上。
好嘛,他都知道。
对这男子,她肯定不会蠢到嚣张地也去问他要“证据”,因为她知道,他一定有。
见忽悠不到男子,女子只好作罢,顾左右而言他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男子闻言,好看的嘴角竟罕见的有了一丝弧度,他轻笑了一声,问道:“狐狸,你么?”
女子微怔,沉默地看着男子。
她早就发现了,自男子大病,他便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不苟言笑的他刚刚主动笑了,且是调笑。
比如,铁面无私的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竟然无动于衷、只字不提。
女子正不知怎么回答,男子却别开了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仍然看向了大门的方向,他的侧脸因为大病消瘦,更显得轮廓分明,即便嘴角仍然停留着微微上挑的弧度,可那双古潭般的深瞳却愈发沉寂。
为什么,他的样子看起来比不笑时还要苦涩?
男子的异常让一向伶俐聪敏的女子看出了神,许久都未有反应,就像个看见心上人挪不开眼的青涩女子。
可她并不青涩,还老谋深算。
她可以肯定,张凌澈话中有话,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男子家中的宅门忽然被人撞开,一群带刀重兵鱼贯而入,他们身着无标志的戎装,只在衣袖上系了白绸,一进来,便不由分说将整个张宅包围起来。
女子差点就要从椅子上坐起来,但见首领是安宁府上的卫兵,便又定下了心,半撑起的手臂又放在了桌子上。
她发现,来的还有李明昭的人,那些腰间佩戴金色小弓的,是王府亲兵。
而那男子始终镇定如初,面色如常,甚至比女子还要淡定,仿佛早就洞察了一切。
这怎么可能?连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子佯装淡定地看向男子,他轻敛双目,盖住了所有神色,像一尊毫无感情的雕像,叫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太异常了。
如果是她,家中被一大帮敌对势力的卫兵闯入,会想什么?
杀人灭口。
可男子却显得异常淡定,淡定得好像超脱了生死,一切于他,都无关紧要了。
那种感觉,无异于哀莫大于心死。
他活着,仿佛只是活着。
死了,也就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女子有所猜测,可她不敢相信。
张凌澈,难道是因为听了她说的那番混账话,见识了她那副可恶嘴脸,才变成这样的吗?
怎么会?她竟能伤他于此?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没由来地想起兰沅,她还是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她又问了那女子。
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值吗?
兰沅说:会问这个问题的人,一定是被爱着的人。
为什么?
兰沅看着女子疑惑的脸,笑了笑道:因为感情由心不由理,情不知所起时,便已一往情深。
兰沅又意味深长看着她,道:看来有人深爱着你。
感情由心不由理,如何论价?
所以,根本就没理去说。
被爱的人,就是恃宠而骄。
她是吗?所以她才能这样伤害张凌澈。
可她,本意并非如此,她明明是想保护他,避免他受伤。
女子直直看着那男子,胸口的伤仍是隐隐作痛,那里落下了一块疤。
她的心真丑,他怎么就瞎了眼?
女子只觉胸闷气短,直到首领走到她面前行了礼,她才将视线从那男子身上挪开。
“薛少卿,你果然在这,公主和统帅担心您的安危,特派吾等守护。”首领看向张凌澈,道:“那吾等就守在此处。”
女子微微颔首,便见那男子终于有了表情,他的长眉蹙起,似很意外,又像预料之中,神情一瞬间变幻莫测,但仍是毫无动作。
他竟然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不闻不问。
即便是薛翎月,她也做不到毫无波澜,因为今夜,有一场将被载入历史的大事发生。
他们都是其中的经历者。
没有茶水,女子紧张的干咽口水,屋内谁都没有动,都在等待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远处传来兵马厮杀的声音,哀嚎划破天际,火光点亮黑幕,四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首领逆着晨曦重新走了进来。
女子站起身,她已经从他的表情看出了结果。
“齐氏长乐逆党已尽数诛杀,新皇已在大公主的陪同下完成登基,统帅正在清剿漏网之鱼,我们,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