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女帝复生案(八)
馥芮白梨花2024-03-03 15:363,735

  就这样,薛翎月留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

  年关将至,宫里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这座底蕴深厚的皇宫像是换了新年新装,一派喜气洋洋的祥和之气。

  今日难得放了晴,停了雪,薛翎月久居别殿,闲来无事,便剪了几张“福”字的窗花,正站在自己屋前端详着贴哪里合适。

  张凌澈一身朝服,从外回来,看了女子一眼,淡淡道:“歪了。”

  女子又挪了挪,终于稳稳当当贴在了窗上。

  一旁的宫女笑道:“薛少卿的手真巧。”

  女子也很满意,于是自鸣得意的为男子送“福”,一双灵巧的纤纤玉手伸到男子面前,她的指甲涂了应景喜庆的绛色蔻丹。

  男子没有拒绝,自然而然地接过,将“福”字贴在了自己的屋子,不偏不倚,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这清冷的别殿忽然也有了几分烟火气。

  没人邀请,女子就尾随男子进了屋,她看男子解下披风,轻轻摆手拒绝了宫女为他挂衣。

  女子想起,他的披风还没还给他。

  那就当不知道是他的好了,反正那件披风朴素,一点也配不上他的气质。

  宫女点燃屋内暖炉后,便退了下去。

  女子自顾自坐在椅子上,遥看男子走进屋内,他的背影颀长挺拔,清隽有力。

  她关心道:“圣上的龙体如何?”

  男子一边将披风挂在椸架上,一边道:“不太好,忧心过重,郁结伤身。”

  女子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个案子有进展吗?”

  男子回过头,他面无波澜,眸光沉静,叫人看不出神色。

  他看了女子一眼,便走到暖炉前加了木炭,使屋内又暖和了一些。

  但他的声音却又让四周冷了几分,他道:“没有。”

  他查了偶人,一个极为普通的偶人,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可以肯定是,知道天子生辰的人并不多,其中就有安宁、太子和其他亲王,这些人都可以自如出入天子寝宫。

  因为不能确定偶人是什么时候被放在天子寝宫,故而也无法推断结论。

  他又询问了天子身边宫女和金吾卫,都道什么都没有看见,那些守在天子身侧的金吾卫,说女帝现身时,自己不知怎么的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他又找到看到过女帝的宫人,都确定的说那鬼就是女帝,可她们不敢靠近,但可以肯定女帝没有脚,是飘在空中的,因为雪地上没有脚印。

  女子闻言,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的是,张凌澈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动了动唇,低喃道:“难不成真是女帝化身的鬼?”

  男子“嗯”了一声,坐在了女子对面,拿起了一卷书翻看起来。

  没有沏茶,他没有要留女子的意思。

  “……”女子不说话,打量着张凌澈。

  他刚刚是“嗯”了吗?他的意思是,真有鬼?

  不,哪来的鬼?他倒像是撞了鬼,被夺了舍。

  不,应该说是,不上心,没尽力,不想查。

  这绝非张凌澈。

  他愈发奇怪了。

  这让本打算袖手旁观的薛翎月,忍不住帮他分析起来。

  她思索道:“诚然,可以接近天子寝宫的人不少,但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放置偶人的人,应该不会太多,这是不是一个查案方向?”

  男子也不知听进去没,随口应了声。

  女子又道:“若是这样排查的范围还不够小,是否可以查一下,圣上心口处的红点?要对龙体下手,可并不是一件易事,甚至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

  男子眸子半垂,仍看着书,只是淡淡应道:“蹙金衣。”

  女子愣了愣,问道:“天子所穿的蹙金衣?查出什么了?”

  “蹙金衣上的金箔蚕丝刺绣,淬了毒。”男子说话时面色沉静,只有在抬眸看向女子时,眸光才会晦暗不明。

  他用陈述的语气道:“这件衣服上的刺绣由一针一线特制而成,刺绣上故意留有金丝节扣,用以淬毒,节扣不过发丝大小,扎进肉里只觉粗糙,不会有特别的感觉,故而天子并未察觉此事。衣上的毒可使人致幻、麻木,但因淬在衣物上,伤口又细如牛毛,所以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男子说了这么多话,女子只有一个想法:他这不是明明有进展吗?

  而且,直切要点。

  能接触天子心口,若非近身之人,那定是近身之物了。

  天子因近来诡事频发,早已有所防备,又有什么人可以近天子身对他下手呢?所以张凌澈直接就查了天子的贴身衣物,果然有了发现。

  只能说,不愧是他。

  不过,他方才说衣上之毒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这不是闹着玩吗?

  那这个下毒的人要干嘛?

  女子垂眸沉思了一会,问道:“这蹙金衣是哪里来的?”

  男子又看了女子一会,淡淡道:“安宁所献。”

  女子微怔,对上男子浸了寒露的眸子。

  又是安宁,她的叔母。

  男子顿了顿,又道:“但制作这件蹙金衣的绣娘,出自容华阁。”

  容华阁,李明昭。

  所以,张凌澈不是没有查,而是查的十分清楚。

  他是因为担心她向安宁或是李明昭通风报信,所以才不告诉她案子进展。

  女子抿了抿唇,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自是失落的,但她能理解,因为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么,他又为何一问就答?他干脆就不要告诉她好了。

  算了,女子自知自己的身份确实不适宜参与此案,于是她主动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儿时曾在国子监上学,前两日没事时,我便去了一趟国子监,本意是去探望夫子们,可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男子没有回应,又继续垂下眸看书。

  “……”

  女子清了清嗓子,一脸发现宝贝的模样,道:“见到你。”

  她一进门,就见到男子的介绍赫然登在了国子监的荣誉墙上,上面列数了他的各项成绩与事迹,不过上面的画像,没能画出男子半点神韵。

  男子像是不感兴趣,又像是早猜到了女子想要说什么,仍是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翻了一页书。

  “……”

  女子早习惯了男子的冷淡,继续说道:“张少卿,你竟是大成,此前都没听你说过。”

  国子监大成,乃取明经及第中聪明卓然、日诵千言,知识通达者,可免守选与服役,到国子监修习三年即可授任官职。

  而国子监大成,整个景朝仅有十人。

  也就是说,张凌澈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

  难怪无权无势的他,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在景朝,正常来说,唯有中了进士才可任官,民间有句话叫“五十少进士”,意思为五十岁中了进士也算年轻的,可张凌澈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

  这事要到女子身上,她可以吹嘘一辈子。

  可男子却像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女子这次倒没让男子猜,忿忿道:“我一跟夫子提及我在大理寺任职,他们就滔滔不绝和我说起你的事,还说你是他们见过最聪明的学生,我明明也是他们的学生,真是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

  “嗯。”男子这次倒是有了回应,不咸不淡,不知道在回应哪一句话。

  但他忽然放下书,看向女子,问道:“你上国子监时,是十来岁的年纪么?”

  女子本以为男子对这个话题兴致阑珊,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发问,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知道?”

  男子又沉下眸子看书,语气极淡,道:“猜的。”

  他确实是猜的,因为李明昭被软禁时,也是那时候。

  他这段时间在宫中,为调查“女帝复生案”,也得知了不少事情。

  数年前,女帝尚为皇后之时,因恐谋乱,令李甫一家,包括李明昭留在宫中生活,名义是陪伴帝后尽孝,实则是将他们软禁挟持。

  不久后,薛翎月的奶奶舒月公主向自己的皇兄,当时的天子建议削弱后权,后面便发生了巫蛊案,舒月公主因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而被流放死在了房陵。

  但在这之前,女子一直是随着舒月公主和薛氏一家住在京都。

  所以,他猜测李明昭和女子早在国子监时就已认识,是青梅竹马。

  难怪,二人感情如此深厚。

  如此,一切便有了答案。

  男子执着书,不说话了,这时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似有千树万树梨花飘来。

  空气静谧,只有火炉中燃烧的声音,男子虽未抬眸,却蓦然开了口。

  他略带迟疑地问道:“你……特意回去国子监,是很怀念那段时光么?”

  女子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他今日话倒是多了不少,不过他怎么如此好奇她在国子监的事?明明他在国子监的经历才更为人所津津乐道。

  “是很怀念。”她笑着答。

  当然怀念,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嗯。”男子应了声,声音极轻。

  轻得像雪花坠在地上,一瞬间便化作虚无,以至于女子都没有听清,只是觉得男子神情莫名黯淡了几分。

  她看见门外的雪越下越大,今年的冬天是真冷。

  “是了,张少卿。”女子呵了口气,有白雾在她的面前晕染,让她的脸庞看不真切。

  她道:“我去国子监的时候,他们刚好在扫尘,我便搭了把手,你猜我还发现了什么?”

  这也是她为什么忽然说起国子监的事,她也不指望男子有所回应,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份书信。

  她起身将书信递给男子,道:“这信封上写着‘张相’二字,我想我还是拿给你看看。我先说啊,我可没偷看。”

  男子闻言长睫轻颤,看向女子。

  女子就站在他面前,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一根她惯常戴着的素雅银簪斜斜插在发髻上,一袭白绒绒的衣袍柔化了她的冰肌玉骨。

  男子恍惚接过书信,展开一看,面色骤惊,那修长的指尖虚虚地捏着。

  女子说完便笑道:“该给的东西也给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她说完正要踏出男子房间,忽闻身后传来男子叫住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既急促,又克制。

  “薛翎月。”

  女子回头,看见男子已站起了身,长身玉立,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如泉沸涌动,直直看着她。

  “怎么了?”女子心中微惊,男子此刻的神情,像极了她遇险那夜,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不见一样。

  可她明明好好站在他面前,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封薄薄的书信被男子捏在手中,有了褶皱,他知道,这封书信根本不是女子偶然找到的。

  因为这封书信,正是当年他爷爷所犯的,“景门桥匿名信案”的临摹版。

  当年“匿名信案”发生后,张煊家中所有书信都被销毁,如果有,便是在其他地方。

  他这些年,为查此案,证爷爷清白,不知道寻过多少地方,找过多少爷爷旧识,可从无人向他施以援手。

  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从没有怪他们,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可偏偏今年就让女子扫出来这样一封书信,这样的借口,连三岁小儿都不相信。

  这只能说明,女子是故意为之。

  她正在暗中替他查爷爷的“景门桥匿名信案”。

  

继续阅读:第六十五章:女帝复生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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